他记得上一世,因为自己的错误,致使家乡故地血流漂杵。
余下此生,便用教书来还债。
谢沣不再相劝,他知道郑从拙身后有许多秘密,但无关己身探求无益。只在第二日晨间长亭相送,看他骡马青衣,直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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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晃晃悠悠地过,以大凶大煞的正月开战为始,以收复北地、拨乱反正为中,进入下半年后,凉州城内氛围便欢腾了起来,大喜事儿一件顺着一件跑。
妙言在八月中生下了她与林勰的儿子,取名叫林珵,与她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头发却是乌黑,刚出生就能看出高挺的鼻梁,接生姥姥直言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更好看的婴儿了。
这孩子虽看着小小一只,哭声却大,林勰的母亲还专门从京城赶来照看孙子,坚持了三天,就开始了带半天、休半天的日子:孙子太能哭,听得她心眼子疼。虽儿子小时倒也这么能哭,但却从没这样心疼过,奇也怪哉。
寻月棠白日里也会过去帮忙照看孩子,晚间回了府,耳朵都在嗡嗡地叫。
“早晚也是个不省心的,”寻月棠躺在谢沣怀里感叹,“可能是觉得在娘胎里吃了苦罢。”
“是了,如今可算是能撒气了,”谢沣也笑。
不说旁人,这孩子是将林子修折腾了个够呛。
白日里人多个个能搭把手,到夜里妙言却不放心,绝不肯假手于人,每晚都亲自带孩子睡觉,偏这个孩子是夜哭郎,越到夜里越能倒腾。林勰心疼妙言,便次次自己上手哄,抱起来就晃悠半夜,天天顶着脸大的黑眼圈上值。
寻月棠突然觉得好笑,“我听祖母说,林大哥小时候也是如此难带。”
宋氏一直没有回京城,总归她长子在提州任职,来回也方便,再者说了,她看着那小林珵,越看越喜欢,还巴望着留在壅城自己个儿抱重孙呢。
谢沣点头,“会哭的孩子有nai吃,子修小时候,长得可壮实。”
这话却听得寻月棠心里不舒坦了,她听说三哥小时候无比乖巧,很少哭闹,随便往小床上一扔便不用管了,便是饿了尿了,也顶多哼唧两声。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天生便更懂事些。
她趴在谢沣心口,问:“三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未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呀?”
在成亲之事上要分个长幼,十月里寻峥与郁白梅已办了酒,她与谢沣的亲事定在年底,说起来也没多久了。
谢沣摇头,“不曾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
谢沣听了,认认真真想着,半天回话:“这是我二人的孩子,不论他(她)是何样子,我都会喜欢。”
他一定不会像上一辈一样。
他一定会亲手护好自己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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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诸事大吉。
天不亮,谢府便开始忙碌起来,宋氏带着她的老仆,甄婆婆、周婆等人忙得脚不沾地,亲迎之礼琐碎繁复,生怕哪儿漏下一星半点儿再不圆满。
谢沣昨夜激动地一宿没睡,到第二日竟然还是Jing神抖擞,像是从林勰那里借了了不得的神药一般。
府上的事宜并不需他Cao心多少,穿好喜服,跨上大马,带着一百担聘礼,带上他一群好兄弟,浩浩荡荡地就出了门。
他真正Cao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到眼前。
为了妹妹的婚事,寻峥特意刚回提州就马上告假折返回了壅城,如今带着他一帮兄弟正严严实实堵在寻府门口。
林勰在前日里接风宴上已经见识过提州兄弟们的热情,在路上见谢沣紧张指节发白,拍了拍他肩膀,“鸣苍,我......我不说什么了,你自求多福。”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说这句。”谢沣听完更紧张了,白他一眼,“裹乱。”
说话间到了寻府门口,不出所料,那寻家大门估计是连夜换了,外头包上了铁皮,瞧着就结实,硬闯是决计不能成了,听里头人声攒动,纷纷杂杂,还不知道堵上了多少人。
谢沣下马,几乎要眼前一黑。
听见里头人问:“新姑爷曾经中过探花,做些催妆诗总能成罢?”
林勰本来想着塞几个封红进去,但这大铁门的建制快赶上城门了,严丝合缝无处让他发挥,只能凑上去回话:“好说好说,都好说。”
紧接着寻峥在门里头回:“那先来个六十六首听听。”
门里面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好,六十六,这数吉利。”
林勰发觉自己说错话,默默站到了后头。
六十六首催妆诗压在头顶的谢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始作诗。可便是如曹子建七步成颂,六十六首这也得走上快五百步。
更何况,谁也没要求曹子建做六十六首啊。
林勰暗道一声坏了,真将这六十六首做成,拜堂不得明日,洞房不得后天?!更何况,真做了六十六首,估摸着谢鸣苍那厮也就被榨干了,还洞哪门子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