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三叔说着就要动筷,还是张巧婶儿坚持要把周昆找回来,一家人一块吃,便只让怀了孕不能饿肚子的燕子垫吧一口回屋候着,蓝三叔张巧婶儿两人出院,动员手里没活计的伙计,连同常富,陈掌柜,老张,贺老四一起出屋找人。众人出门找人,燕子呆在屋里什么也没心思做,便来回不停地走动,贺老四会轻功,顺着柱子三窜两跃上了房顶,贺老四瞎了个眼,本想站得高看得远,却没想到周昆正坐在屋顶上,拿着个馒头轻啃慢嚼着,见贺老四来,周昆仍是不动,兀自像个木头人似的坐着。「上面风大,不怕肚子里灌风拉稀?」贺老四哼地一笑,坐到周昆身边,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鸡腿——贺老四今晚的夜宵,递给周昆,周昆倔强地缩手,贺老四便扯过周昆的胳膊一把塞给周昆,周昆便不再固执,扯着鸡腿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抻着袖子擦着红红的眼睛。「白家……」贺老四掏出酒壶,抿了一口,缓缓叹了口气:「白家人丁可不旺,当年俺刚到关东前儿,白家老太太还是个大姑娘,可惜呀……」贺老四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满月——再怎么满,依旧填不满人心遗憾的满月。「俺真想她……」贺老四的独眼里闪着十分复杂的光,那一定是一段荡气回肠的陈年往事。「有些事越是放不下,倒越是应该放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可,蓝家一家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贺老四拍了拍周昆的肩膀,起身顺着屋嵴走了几步。「可……师父,俺又是什么人呢?」周昆带着哭腔委屈地问到。「那你可问不着我,我只知道我是啥人」贺老四哑笑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到:「我知道吗?」贺老四一跃而下,落到地上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周昆啃完鸡腿,想起槐乃村夕阳下的炊烟,去年的故事就像刀子般刻在心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痕迹。别人说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周昆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能,也不会像个大人物那般思考,或许比起做一个要脸面的大人物,过好自己的日子的才算得上时真正的汉子,与燕子,张巧婶儿的情分早已不是一餐一饭的恩情,更不是区区尊严脸皮所能左右的,白兰不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可自己和她们知道,只要对得起自己和她们,便没啥需要在乎的了。蓝三叔和张巧婶儿回了院子,见周昆站在院子中间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月亮,便放下心来,只觉得周昆小大人儿的模样好笑又可爱,张巧婶儿焦急的神情霎时放松下来,赶忙跑过去搂住周昆。「儿子,你咋老吓唬俺们呢?」张巧婶儿杏眼泛光,正想捧着周昆的脸好好亲一亲,便见燕子急匆匆出屋,抱住周昆就哭了起来:「大傻缺,俺对不起你是咋地?不就拥护这几天俺老气你吗?你不看俺的面子上,连咱的孩子都不要了是不?」燕子一边哭一边紧紧搂住周昆,把周昆身上的张巧婶儿都勒疼了。「昆子哥,俺错了,俺下回指定不把你一个人扔别的娘们儿身边了,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俺们儿子的份上,别走呗?」「哎,哎!谁说昆子要走了?昆子要走,俺都不能答应,昆子,燕子以后要是欺负你,你跟俺说,你和燕子睡觉不痛快就和俺睡,娘护着你,我说燕子你轻点勒,俺也疼……」「切……还憋着和俺抢汉子哩,俺过阵子身子不方便了,娘想跑都跑不了,到时候俺叫俺昆子哥套着羊眼圈干娘……」燕子破涕为笑,倒勒得周昆喘不过来气来。「燕子……你松松劲儿呗……俺就是不想走,也叫你给俺勒走了……」周昆拼命挣扎,反倒让母女俩搂得更紧了。打那天起周昆干活做事仍是勤勉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张巧婶儿和燕子两个女人看得出来,周昆心里揣着事,老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嘴角也老是耷拉着,一看就是老大不高兴,燕子照顾周昆情绪,周昆不想,燕子便也不要,自己的身子已经有点不灵便,每晚就这么抱着周昆也是种幸福,可看着周昆不高兴,呆呆地把心事都放在心里的样子,张巧婶儿和燕子也都挺着急。张巧婶儿看着周昆,便想起一年前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来家里的样子,便猜到是那天白兰的话无意间给周昆伤着,挂不住面子了,而那伤着周昆的话,自然就是关于上门女婿和饭店的事情。如今蓝家的生意做的还算不错,蓝三叔和张巧婶儿两口子早就盘算着在奉天城再开一家分店,可一来值得委托的亲信不多,二来两口子精力不足,这事便一直搁住了,直到今年周昆跟着进城,几个月下来无论说话办事还是待人接物都做得和心称意,再加上女儿大了,小两口早晚得有个家业傍身,张巧婶儿便同蓝三叔又商量起开分店的事情来。「我看等儿子回来,一家五口一起商量吧」蓝三叔点了点头,可研究这番大事,还得要一家人都齐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