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吃得很慢,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
两人一同从麻辣烫店离开。
内巷的路面坑洼不平,刚才那场大雨积了不少水洼,曾博驰穿着吴东买的塑胶拖鞋踩过水坑,而身边的姑娘还像个小孩,踮着脚尖跳过水洼。
于是曾博驰眼角总有一片白裙,飘起,落下。
春月也没主动再勾起话题,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到了七楼,春月突然问他:“你回家后就准备睡了吗?”
曾博驰不明所以,今晚他怕是睡不着了,摇摇头:“还有些工作得做。”
春月回了声“好”,上了楼。
曾博驰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嘴里衔了支烟,却迟迟没点燃。
只剩他一人,他可以静下心来回想今晚的事。
假设梁伟全坠楼地点是在他家。
如果是自殺,那自己在梁伟全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是不是再坚持多一分钟,或许就能将他拉回来?
而,如果他不是自殺的话,那那个时候他的家里……难道有人?
那股让人犯怵的违和感又从尾椎骨往上攀爬,密密麻麻,啃噬着他的每一节脊椎。
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挠了挠头,将未点燃的纸烟丢下,起身去洗澡。
澡洗了一半,曾博驰头发上还带着泡沫,门铃响了。
他匆匆冲掉泡沫,围了条浴巾跑出浴室。
从猫眼里看见是楼上的张小姐时,他显得局促慌张,自己半裸着,不好直接开门,于是隔着门问她找他什么事。
春月高举起手里的半边西瓜,献宝似的:“我今天买了西瓜,一个人吃不完,给你一半啊,好甜的。”
左胸口的心跳时快时慢地蹦哒着,曾博驰让她等等,他得穿个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开了门,还有水珠顺着他硬朗的下颚线滚落。
春月没进门,就在楼道晦暗不清的光线里,把半个红瓤西瓜塞到他怀里。
“你喉咙不舒服,吃块冰西瓜可能能舒服一点。”她推了推眼镜,挥挥手:“唔……早点休息,拜拜。”
曾博驰今晚反应有点遲缓,直到她走上半层楼时才开口叫住她:“张小姐。”
春月歪着身子,黑发飘飘:“嗯?”
“我叫曾博驰,你不要再叫我曾先生了。”
春月内心嘻嘻笑,脸上依然恬然平静:“好啊,那我应该怎么喊你比较恰当?”
曾博驰也没想法,队里同事和朋友喊他曾队或驰哥,街坊阿婆阿伯叫他曾sir或驰仔。
但他的新邻居很会自己找答案:“阿驰,叫你阿驰,可以吗?”
广东人在叫人名前喜欢加个“阿”字,阿全、阿东、阿玲……乍听下来像喊阿猫阿狗一样稀松平常,但这两字从张小姐嘴里喊出时,曾博驰耳廓一阵激起酥麻。
他颌首:“可以。”
春月背着手,由高至低看着曾博驰,笑道:“那你也别叫我张小姐了,叫我阿娣就好。”
043 到此为止
凌晨三四点,雨又下起来了,伴着阵阵雷声。
室内没开灯,客厅淌进隔壁楼的微光,雨水在每家每户的雨篷上击打得欢快清脆。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积满灰,曾博驰躺在沙发上,手臂被枕得发麻也不抽出来。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久到天花板上竟然出现了……梁伟全的脸!
是那张还没摔得稀烂破碎的脸,直愣愣往在沙发上的他扑来!
曾博驰大叫了一声,蓦地坐起身,终于从混沌梦境里惊醒。
他胸腔不停起伏,浑身上下挂满冷汗,连短裤衩都shi透。
空调口吹出的冷气覆在他身上,没一会又冷得他发颤。
口渴,喉咙痛,膀胱胀得要爆炸,身体忽冷忽热,哪哪都不畅快。
曾博驰从沙发上落地,去厕所放了水,再走到厨房。
冷水壶和热水壶都空了,冰箱里也空空如也,里头只有张盼娣送的半边西瓜,大红大绿在惨白灯光里显得格外对比强烈。
冰箱门关了,再开。
曾博驰把西瓜拿出,拆了裹在上面的保鲜膜,也不切了,直接取了个铁勺,滋啦插进红rou里,手腕一转,就挖起一球瓜rou。
瓜rou爽口多汁,牙齿一咬,清甜汁水就湧满口腔,曾博驰一口接一口,直到把半边西瓜全挖空,才打了个嗝停下。
瓜皮里蓄着些汁水,他捧着瓜皮,仰头将汁水都喝了,喉结上下浮动。
他处理好垃圾,躺回沙发上,没再睡了,睁着眼到天亮。
环卫工扫地声刚起,曾博驰就出了门,打车到梁伟全大厦楼下。
清晨的空气里残留着明显的消毒水味道,虽然经过雨水冲刷,还被人特意清洗过,但地面还是有一滩淡淡的暗红色,与旁边步道的红砖泾渭分明。
曾博驰掏出根烟,点燃后狠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