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碧刚一进来伺候洗漱,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家小姐的心情似乎太好了一些,昨儿还在埋怨诵经声不绝于耳,这才过了一夜,心态就扭转过来啦?她犹疑着,等着漱口时,忽地从那身换下来的衣服里发现端倪。
郡主是不是偷跑出去啦?衣袖扬尘、裙角碎泥,一看就是折腾了一通。
班媱神态自若:没就是半夜睡不着,院子里走了走。
云碧还想再问,被班媱抢了话头。说是无妄方丈叫她去商定小祭规程,她没空整理那些抄好的佛经,让云碧在她回来之前整理好。云碧点头说好,眼神里还是有些不确定。
班媱咳了一声,没事找事:得了得了,我说没出去就没出去,骗你干嘛!得闲你把屋子里也收拾一下吧,再不弄弄,我寻思着该呛灰了。
小姐骗我的还少吗?而且我每日都有打扫的!云碧心里嘀咕着,不敢再表露出质疑。
这小祭并没有多么复杂,除却抄经诵佛斋戒三项须由班媱自己来做,其余皆以交代给寺中弟子。她不想回去跟云碧眼瞪眼,借着抄经过累想要放松的由头,让玄参带自己到处逛逛,无妄没拦她。
前院是神佛供奉处,日夜燃香不止,参拜者亦是往来不绝。
玄参,青林寺一年能有多少香火钱啊?班媱负手问。
玄参是个还未入道的小沙弥,一下就被问住:这贫僧不知,听掌事说,寺里吃穿用度之外,还能够给两座大佛重新修缮。
那挣得不少啊!没想到当和尚还是笔大生意!
郡主又在诳语了,金银乃为身外物,供奉佛祖须得诚心!哪里又是为了挣钱了!
没说你是要挣钱啊!班媱笑,对了,若是我去祭拜,当选哪位菩萨最好?
哪位都好!弥勒、地藏、药师佛都能护佑郡主平安!玄参愣住:郡主问这个做什么?心又不诚!
你个小光头,你怎么就知道我心不诚啊!班媱夹着两指,敲了下玄参的脑袋。没用力,玄参却又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要稳重些。班媱对这小孩的教诲已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放在心上。玄参带着她从前院游至偏厅,见到好些个正在参道解禅的和尚。再至后院,便是班媱熟悉的风景,尤其是西院。
西院幽静,鲜有人至。班媱只在这里见过两个路过的小和尚,然后便是值守的玄参,她和云碧。隔着两堵墙,还有个独自清修的观南。
你观南师兄不跟你们一块儿修行吗?班媱想起昨日在院墙下见到的独扫庭院的观南,不由得望向更西。
这个我也不知,打我记事起,观南师兄就不跟我们在一块了。听师兄们说,他以前也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只是族中蒙了难,才被迫出家的。
蒙难?也就你们这些堪断红尘的出家人,才会认为那样的事情只是蒙难了。班媱凝着双目,没理会玄参的制止,自顾自地便走向那一人独居的小院落。
这里依旧僻静如常,甚至比她住下的地方还要清幽。这么些年,他便是一人独守着一处院落,修身参禅。班媱缓缓踱步,探颈去望。院子很小,很快就在小佛堂前发现正跪着的观南。
要不怎么说世事变迁?换作是以前,她实在很难想象他会这么安分守己地跪在一座死物面前。通身的傲气流散四去,幻化成孤绝。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站在台阶下,无声地看着他。身后的玄参心急地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劝她速速离去,莫要打扰人家清修。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人有了些动作。他缓缓站起,转身便朝屋外走来。晨光熹微,步步生莲。他和以前长得似乎不太一样了,眉目疏朗、嘴角轻扬的少年如今成了一心向佛坐等羽化的小菩提,班媱感到怅惘。
他双手合十,一串佛珠在晴朗中摇坠:施主可是迷了路?
迷路?亏他问得出口!这里拢共也就两条道来往,能迷路也算是个本事人。班媱如此想着,却并未揭穿他:有劳师父挂心。我只是忽觉此处佛光大现,想来观摩。
又在胡说了!此处闲人免进,玄参自己都是头一回过来,一想到这里,头皮都跟着眉毛皱起来:郡主!我们回去吧!
郡主?观南疑问,语调轻扬。
不过是俗世里有些家族荫蔽罢了,师父不必在意。班媱望望四周,一下又被那枯井败桃吸引去:此处僻静,师父不介意我多打扰一下吧?
自然是不介意。观南抿嘴,敛眸微笑,转头看向小师弟玄参:你不必担心,就让她逛逛也无妨。你且当今日未曾来过此处也未曾见过有人入院,师父不会怪罪于你。
玄参点点头,三步两回头地看看那个爱惹事的郡主,见她真的只是四处逛逛,这才放心离去。
剩下两人,就这么互不打扰地相处着。
班媱站在那败桃下,往井底看去,复又蹲下,拾起一片落花。观南就这么看着,不说话。最后还是班媱打破沉默:师父皈依佛门多久了?竟能这般心如明镜台?
郡主谬赞。皈依便是舍弃尘埃,与时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