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一年,湖广安陆州,四海镖局,孟家。
寒冬腊月,庭院里刚落了一上午的白雪,到了晚上,还窸窸窣窣下了一些,孟家老管家提着一盏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请孟老爷。
孟老爷单名一个德,刚刚三十出头,留了满嘴的胡茬子,是个实打实的大老粗。
那西苑的小江氏今早便觉得肚子疼痛难忍,一直疼到了现在,这孩子还是没落地。算算日子,小江氏的孩子还未足月,难免叫人非议。
这老管家催促得越急,孟德就只觉得晦气,咬到嘴里的糕点都索然无味,轻哼一声便将糕点随手丢在一旁,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得了,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生孩子的?得空,让大娘子过去瞧瞧就行了。”
“大娘子今早说是身体不适,现在还在屋里歇着呢。”
“大娘子身体不适?你怎么不早说?走,看看去。”
原本讨厌在寒天出门的孟老爷这才起身出了书房,他丝毫不在意小江氏,比起自己一时兴起纳的妾室,他更在意三书六礼正经娶回来的正室,不为别的,就为了她给自己生了个好大儿也得去表示一下关心。
孟江氏十三岁便嫁给了孟老爷,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也是争气,早年参军,后来竟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孟家也因此声名远播。只是这走镖是祖辈留下来的营生,素来尊崇先辈的孟德自然是要传承下去的。
说起这孟老爷也算是个多情种,先后一共娶了六房,六房身子骨弱,过门不到半年就死了,因她出身低贱,孟老爷只觉得可惜那一副好皮囊,却也没太过伤心。
现今的五房分别是大房孟江氏,二房孟刘氏,三房孟罗氏,四房小江氏,五房孟元氏。
大房孟江氏生有二子一女,大公子孟尚辕,三公子孟尚轲,大小姐孟明淑。二房孟刘氏膝下只有一子,四公子孟尚轩。三房孟罗氏生了两个女儿,二小姐孟明心,三小姐孟明兰,现今肚子里还有一个,那二公子孟尚轼虽然养在她房中,但是并非她所出。那是早些年孟老爷在外一夜风流后留下的种,因那女子身份低贱,还染了病,孟德就把孟尚轼抱回来养了,从此对那名女子不闻不问。
孟罗氏原本打着算盘,见孟尚轼年幼,自己还未生子就跑到孟家主母面前哭诉了一番,孟江氏那时因生产落下了月子病,一直吃药不见好,身子骨确实虚了点就答应把孟尚轼交给孟罗氏抚养。那孟罗氏也不是真心想要抚养孟尚轼,只是想让孟德多来看看自己而已,谁知这孟德一年到头也没来几次,后面还纳了四房小江氏。
小江氏的出身也是不高,早些年便被买入孟府给孟江氏当个洗脚的丫头,她有几分姿色,也会一些狐媚的功夫,顺势就爬上了孟德的床,成了孟德的四姨娘,但是这肚子却是迟迟不见动静,今儿这个是小江氏的头一胎,所以难免有些遭罪。
而五房孟元氏嘛,不知何故,至今都未有子嗣。
都说女子生产就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小江氏疼得额头直冒汗,这孩子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稳婆看了看小江氏的肚子也只道奇怪,孩子不大,但这肚子一看就是不足月的,怎得就今天生产?
屋里屋外来来回回换了几次热水,炉子里的炭火也加了不少,这腊月生孩子就是怕会冻着孕妇,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想要调养回来也是难的。
稳婆趴在床榻上,一遍遍喊着小江氏:“四姨娘,你需留些气力,切莫全使了去,这样孩子就出不来了。”
小江氏额头冒着豆大的汗,哪还有力气回话?稳婆从丫鬟手上接过一剂汤药,又道:“四姨妈,你张个嘴,我好喂些汤药下去给你补补Jing神气。”
小江氏迷迷糊糊的,被喂下了好几口汤药,这浑身还是使不上劲,稳婆看了看那宫口,又开了一些,连忙叮嘱小江氏:“娘子啊,你得挺过这一遭,你切莫乱使劲了,先省点力,不然这孩子是落不了地的。”
一听这话,小江氏咬牙忍住了疼痛,却暗暗消耗了许多气力,再这样耗下去,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会有危险,稳婆吃不准,又让丫鬟去跟孟德通报一声。
大房孟江氏住在东苑,下雪的天气,不太好走,管家在前面举着明灯,忽明忽暗的。
还没走到东苑,六岁的孟尚轲就跑了出来,看到孟老爷的时候,样子十分急切,哭喊了一声:“父亲,母亲,母亲快不行了!”
“胡说什么?胡说什么!今早不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吗?”
孟德心下一急,踉跄了一步,整个人差点跌倒。撑着身子来到孟江氏面前时,孟江氏已经快不行了,唇色已经发白,拉过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孟老爷说道:“老爷,我命薄,今日定是熬不过了,我若去了,只盼老爷能照拂我的孩儿,别因我而太过伤心。”
“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是不是胡话,孟德心中也有底,他握住孟江氏手的时候,那手竟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刺骨,到底也是夫妻一场,他眼中已有雾气,连忙呵斥一旁的管家:“这屋子这么冷,怎么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