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儿,”厉久和想也不想便接着道,“你要带贤儿走。”
听了这话,上官明眸光微闪,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却没有出声。
“贤儿是本殿的长子,若本殿当真入主东宫,继承大统,却膝下无子,如何固位?”厉久和冷笑着,“别忘了还有苏家,好歹贤儿名义上也是秀秀的儿子,苏家断不会容忍继任储君之位落入他人之子手中,少了贤儿,他们必定会对本殿发难。若你将贤儿带走,不就等同于将本殿推入火坑吗?别做梦了。”
“我不要贤儿。”上官明自眼角滑落一行泪,“我要长安。”
“长安?你要和长安一起出宫?”厉久和仔细一想,大抵也有半分把握,却未能十足保证,“你如何能确保,长安愿意抛弃锦衣玉食的皇子生活,与你一同离开?”
“我能确保,我能完全确保!”上官明话语笃定,“荣华富贵,于我们而言,如同过眼云烟。只要一有机会,长安与我,自会远走高飞,此生再不会回到这座太平城来。”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厉久和点头道,“你一心想走,自不愿助长安争储,若是延乐继位,他也必定会挽留长安作为亲信。只有本殿,巴不得你们二人从眼前消失。”
上官明定下心神,拭净泪痕,正色道:“若殿下能许诺,他日让我和长安隐居避世,远离纷争,我便有计谋可让陛下属意于殿下,大羽江山,指日可待。”
厉久和眸中锐光闪过,自信一笑,答道:“好,那便依你所言。待本殿君临天下,便准你和长安双宿双栖,绝不干涉。那不知,你口中的计谋,究竟是何种妙计?”
上官明清浅一笑,复取了酒壶,给厉久和斟满一杯,而后才冉冉道来:“殿下以为将玄儿与贤儿争执一事公诸于众,便能借朝堂压力来督促陛下表态。但殿下可曾想过,两个孩子都是陛下的亲孙子,此事,根本就是厉家的家事?”
厉久和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本殿应当平息朝中对此纷争,如此便可讨得父皇欢心?”
“不止如此,虽陛下向来喜看各世家大族为了夺嫡一事打得不可开交,但对于家事,家这一个字……”上官明缓缓举起自己的酒杯,“家和万事兴,陛下想要看见的,是你们兄弟三人和好如初,和睦相处,要吵要闹,尽管让外人吵去闹去。”
“唔,所以,能主动破冰扫嫌之人,父皇便会认为,是有持家、治国之能的人了?”厉久和顿时明白过来,“这怎么听着与本殿印象中的父皇不太一样?”
“陛下的干练果敢,严厉勇猛,都是御敌治臣之道。你们兄弟三个虽为儿臣,但先是他的儿,然后才是臣。这么多年来,你们三人,竟然无一人能读懂陛下那颗孤寂之心,与他的一份老父之情,怪不得他迟迟不立储呢。”上官明只盯着酒杯,并未饮下,“殿下就放心吧,下官常伴陛下身边多年,自然知他心思。此计之效,殿下一试便知。”
在他指上,杯中酒ye荡漾,明月倒映其中。上官明直视杯中玉盘,眼神如水澄澈,如月冷冽,如酒浓烈。
夏去秋来,日头渐短,夜里渐凉。收获时节来临,上疏公文多以秋收事宜为主,或汇报各地储粮情况,或奏请减免赋税,也有大获丰收,请朝中抽调运输人手的。上官明趁机给厉久和引荐了三两位自己相熟的年轻官员,都是祖上曾为官,但在多年政治斗争之中失势,子孙颇有才干却不得赏识之人。上官明推举他们以大殿下门客身份任职,明面上都是皇长子一系之人,但与苏家无多大关系。
此举正合厉久和心意。既可助他壮大势力,又使他对苏家的依赖变小,还能讨圣上赞许,当然让他笑得合不拢嘴了。
又一轮月盈月缺,中秋将至。如往年一般,宫中处处装点,预备祭月之礼,官员期待着休沐,宫人们则惦记着奖赏。但今年,宫中气氛却略显紧张,皆因三位皇子殿下仍互有龃龉,无甚往来,实在与阖家团聚的仲秋之夜不相匹配。厉书铎至今不曾对先前之事有过旨意,喜怒不形于色,圣意难测,令月光更显暗淡。
不少官员暗地里找上飞霜殿的小太监,以礼相待,更有甚者,以礼相赠,想要打探天子心意,有些人甚至找上了时润。
“诸位大人说笑了,陛下一向对三位殿下一视同仁,从未偏袒过任何一方。”时润在皇帝身边几十年,自然不会被这一点蝇头小利所打动,永远是同一套说辞,“这不,今晚祭月之后,陛下仍打算回涵泉殿处理国政呢。”
但到了傍晚,时润见到孤身一人,伴着灯火,批着公文的厉书铎,竟也有几分好奇之心,谨慎问道:“臣恭请陛下指示,今晚用膳之处?”
厉书铎埋头累牍之中,只顿了顿笔锋,并未抬头,“就在此处吧。”
时润愣了愣,答道:“遵旨。”他正要退下,却见一小太监匆匆入内,带着一封书信。
厉书铎正奋笔疾书着,瞥见一旁有一张简短信笺,笔出居家幺子,仍是恭请圣安、感激涕零一类的虚话,然但凡是居家之人的上书,总会带着几句“慰家兄先皇后在天之灵”的悼念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