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在西川月报上看着颜鲁公的奉命帖，”有人道，“忠烈啊！”
“欺上瞒下！”
小姑娘不知道花种是什么，噔噔噔跑回去问大人，又带着自家大人出来。
“到底是奉的谁的命，难道是陛下下令吗？”先前那人提高声音，“陛下英明神武，断不会不知鲁公高义，让他去送命！难道不是你欺上瞒下、断绝内外，让朝廷失一重臣吗！”
时旭东的心都快被揉碎了，又酸又涩，探过来身子亲他的额头眉心，还有他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现在站的位置，也和那日杨炎车架位置大差不差。
他提着花种回了他们的小家，月亮已经挂在了天边，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好！”
“小人！”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努力几次才睁开眼，朦朦胧胧一片，眨眼几次，才看清眼前人。
“有的有的，”胡商满脸堆笑，唐话也不大标准，“我们带了很多种子来。”
卢杞听着一个头两个大，含混敷衍道：“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各位，各位……长安丞只是奉命借钱，兵罢便还……”
若是今天他大手一挥停了，那钱从哪儿来？变出来吗？陛下责问该如何办？
这样敷衍塞责，周围人都不满起来，不知是谁忽然大声说了句：“颜鲁公也是奉命，如今该在许州了罢！”
他仍旧以为是在梦中，沉浸在可怖阴影里，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青折可能已经睡着了。
时旭东松了口气，说：“是我，你刚刚在做噩梦。”
“够了！够了！”卢杞顶着一头碎屑，高声嘶喊，“你们这些，乱民！愚民！”
时旭东绕过屏风，轻手轻脚地把花种放在案桌上，拉开一点帷帐。
只是昨天老婆要他买的花苗……
“是呀，它好乖哦，不抓人，”柔克珊娜满脸都是笑，又问，“你的主人呢？”
面对病弱的爱人，他却什么有用的事都做不了，这让他的强大都变成了一种笑话。
“被猫抓的。”时旭东听了脚步，说。
他只能搂住他，摸着他的头发，不住亲着他的脸颊头发：“青折。没事了，是我。”
“杨相晚上会来找你的！”
可惜刘晏被杨炎诬杀，刘晏可是个能来钱的……
明显是唐话不好，直接说了“你的主人”这种话。
卢杞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已经晚了，逐渐愤怒起来的人群喧哗拥挤着向他涌来，居然还有人用东西砸他！
“你的脖子怎么了？”
对，他脖子上昨天还被沈青折抓了几道。失控的时候做得太用力了，被青折报复一样抓的。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一片，随即有人响应起来。
沈青折蜷缩着，抱着手臂，不安地细小地挣动着，不知道梦见了多可怕的场景。
不知道谁先开了这个坏头，顿时各种物件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来，有香囊、瓦砾、石块，甚至掰碎的胡饼。
帝执意削藩，这场仗从去年打到今年，钱财税赋接近枯竭，只能另征新税，也就是这间架税和除陌钱……
柔克珊娜抱着只乌云踏雪，晃着一头小辫从货栈里跑出来，用不标准的唐话问。
人群复又喧哗起来，又纷纷投掷起东西来，宛如雨幕一般向着卢杞砸去。
卢杞被砸得晕头转向，抱着头连滚带爬爬上车架：“快走，回府，快！”
青折的情况逐渐稳定，也从那个不为他所知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似乎还有些怔忡，直直看着前面。
宛如当日那箭正中杨炎的眉心。
因为罢市，没有什么生意，这位胡商对突然找上门的买卖无比热情。
柿子被砸得汁水四溅，艳红果肉混着汁水，顺着他的眉心缓缓滑下。
“青折……”
他闷闷地说：“你找他有事？”
时旭东一怔，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青折？”
时旭东从人群中挤出来，又去东西市各逛了一圈，果然萧条冷清，应该是不堪忍受过重税赋，相约罢市。
时旭东一怔。
时旭东没有回答，只问：“你们卖不卖花种？”
讨好皇帝是他立身的根本，陛下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所以打仗的钱是绝不能断的。
人群静了一瞬间。
“没有，”柔克珊娜把猫往上抱了抱，“可是他好好看哦，我可以再见见他吗？”
他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指着她怀里的猫：“它来找你了？”
时旭东也不认识什么种子，他万能的老婆可能是懂的，只是大略看了看，各买了一点，准备回去种着看看。
一只难搞的猫猫。
“啪”的一声，一颗柿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卢杞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