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商柔会先给赵公公吃点东西。
不知为何,赵公公昨天整夜都没有睡着,甚至没有打瞌睡,心跳一直快得不寻常。
他刚刚回头望向门口,殿门便被打开了。
晨光熹微,点点洒落在牧晚馥的身上。
那头垂落腰际,曾经如同袅袅情丝般柔软缠绵的棕发竟在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白如初雪。
雨珠滴落在发梢上,被染成冰霜的色泽,再也无法溶化。
直到那瞬间,赵公公才真正地明白到,曾经那麽深深地喜欢陛下的公子,是真的不要陛下了。
公子平日是最心软的,他原谅了陛下那麽多次,这次却是狠下心肠,头也不回地把陛下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他自由了,陛下呢?
雨停了,春chao终褪,空留下一地shi淋淋的残花落叶,倒映着迟迟不放晴的灰暗苍穹。
莲花还在水洼里奄奄一息,莲jing却已经不知所踪。
高耸的朱墙如同迷宫般一层层围着帝王的宫殿,蜿蜒不绝,永无止尽。
终於,重重云雾渐渐掩盖朝阳,挡住了最後一丝光芒。
京城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桃花送香,细雨蒙蒙,大悲寺的苹果树又结出果实了。
当方代月在城外的家里葬了一地残落的桃花时,凤鸾宫大殿四周放满雪白的菊花,牧晚馥一身白衣胜雪,白发以银冠束起来,跪在大殿的暖玉棺前。
牧晚馥整整七天没有上朝,他命赵公公锁上凤鸾宫的宫门,然後一人亲手以商柔赠予他的木梳为商柔最後地束好发髻,再更衣入殓。
接着他一人直挺挺地跪在商柔的暖玉棺前,一直没有站起来。
牧晚馥已经下旨,丧礼之後就把商柔送至帝陵的墓室里,待牧晚馥死後便会把二人合葬。
生时已无法再度同衾,唯有等待死後同xue。
婉儿在宫门前哭着要见商柔最後一面,牧晚馥置若未闻,也不让她进来,赵公公唯有硬着头皮命侍卫把婉儿带回素明宫里。
缟素愈发衬托出牧晚馥清瘦的身形和柔顺的雪白长发,绝美的侧脸冷淡而沉默,低垂的眼帘藏起了一切的情感。
良久良久,外面下起毛毛细雨,细密的雨声不绝於耳。
牧晚馥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他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缕漆黑的发丝,是他在商柔入殓之前亲手剪下来的。他的指尖往发上一划,绞断自己胸前一束白发。
跪在商柔的暖玉棺前,牧晚馥低下头来,缓缓地把两缕发丝绑成同心结。他的动作是如此缓慢,每一下的穿过发丝都做得极为仔细。
把同心结绑好之後,牧晚馥从袖中取出那把早就断裂却又被细细地黏好的木梳。
木梳上的茉莉花纹已经被磨损得几乎完全消失,而那道弯曲的裂缝也是如此刺眼。无论如何黏合,这裂缝也是注定永远无法消失。
垂在木梳下的旧同心结同样被岁月折磨得残旧不堪,绕着两束头发的红穗已经褪色,本来绞在一起的红线也早就松开了。
牧晚馥却把新的同心结小心翼翼地穿到挂孔里,再打了一个死结。
一新一旧的同心结就这样垂在一起,此生再也不会分离。
一生一世一双人。
突然,牧晚馥抬起眼帘。
他扶着暖玉棺的边缘,艰难地站起来,回头,却看见一片雨雾飘渺中,商柔正默默地站在大殿外,一身白狐大氅,黑发如墨,眉眼一如最初,带着单纯却固执的微笑,彷佛那些悲伤和离别都不曾发生过。
商柔安静地来到台阶下,抬头看着牧晚馥,额头沾上雨水的shi润。
牧晚馥的的身影本该是如此冷峻,现在却化作雨丝般的温柔纤弱,他凝视着商柔,素来冰冷的眼泛起浅浅的涟漪。
商柔往前走了几步,大雨纷飞,雨丝打shi了他的头发,却不曾阻止他的步伐。
他曾经那麽多次站在某个地方,凝眸远盼,等待着君王的回首,极苦涩,却又是极甜蜜的。
烟雨蒙蒙,只见牧晚馥玉容清瘦,长颦减翠,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似乎颜色更浅了。他那霜雪似的白发整齐地挽起来,露出象牙色的脸庞,如同一尊即将随着春雨而溶化的白玉雕像。
牧晚馥拿起洁白的油纸伞,一步步地走下台阶,皓腕上的金链流转千光。
「晚……馥……」商柔脱口唤出牧晚馥的名字。
那年夏天,那纤细的手指在商柔的掌心写下了君临天下的名字,却独独没有把姓氏写出来。
不是君临天下的牧晚馥,只是商柔的晚馥,只属於商柔的茉莉花香。
牧晚馥来到台阶下,几朵白菊被雨水打落,彷若雪花在风中飞扬。
素白的衣袂飘扬,牧晚馥握着油纸伞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连指节也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牧晚馥抿紧苍白的唇角,终究是放下油纸伞,匆匆地走到商柔面前,全然没有平日作为帝王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