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所剩无几的爱,早就随着陆萱之死而彻底消逝。
情如春chao,chao涨时只能无力地被情/欲淹没,chao退时也是无人可以遏止,留下的只有一片荒芜。
作了十年的美梦早就了无痕迹,那些曾经难以割舍的甜蜜也好,那些曾经痛彻心肺的苦涩也好,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人的遭遇。
若是自己还活着,自己终有一天会把方代月和婉儿都害死的,陆萱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一旦回到宫中,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囚禁,而方代月和婉儿一定会成为牧晚馥威胁自己的筹码。
陆萱在带着自己逃走时已经说过,方代月会好好照顾婉儿。
可是自己这不中用的舅舅要怎样面对婉儿,他只希望婉儿以为自己的舅舅早就死在合和公主去世那年的深秋,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敬爱的舅舅竟然自甘堕落,像个娼ji般匍匐侍候杀妻仇人多年。
但为什麽老天爷使他又欠了其他人一条命?
马蹄声不绝於耳,闻萧伶双腿夹紧马腹,狠狠地一鞭抽在马上,再用力地抓着商柔的衣领,大吼道:「陆家的人要小馥以玉玺换回你,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已是强弩之末,大吼时也是有气无力。
商柔只是不为所动地合上眼睛,他早就已经厌倦猜测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闻萧伶咬着银牙,又恶狠狠地地说道:「小馥喜欢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杀尽十殿阎罗让你回魂陪伴着他!」
商柔脸上都是闻萧伶嘴里吐出来的血沫,他却只是扭头,睁开眼睛看着远方渐现鱼肚白。
把一切交给老天爷吧。若是自己服药之後能够醒来,那自己就会还了闻萧伶的恩情;若是自己醒不来,那自己就还了陆萱的友谊。
他饿了五六天,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尝试了几遍才咬碎蜡丸,那颗他收藏许久的药丸很快就被唾ye溶化,流进乾涩的喉咙里。
自己总是在作出错误的选择,从多年前在雨中竹林救了牧晚馥起,自己就一步步泥足深陷。
最後一个决定就交给老天爷吧。
商柔的眼皮愈来愈沉重,终於闭上眼睛。
苍穹渐渐被旭日染红,骏马矫健的身影如轻风般刮过平原。
日出代表的不是重生,而是死亡。
闻萧伶急促的呼吸终究是变得微弱,他只是死命地挥舞着马鞭赶回京城,任由晨曦把他的脸容晒红,让他的眼睛刺痛流泪。
他只希望在自己死前可以看见牧晚馥。
最後一面。
京城的高耸城门下,牧晚馥遥遥相望。
朦胧之间,闻萧伶彷佛看见年少的牧晚馥手执血淋淋的巨阙站在宫门前,身边滚动着的是先帝的头颅。他已经披上龙袍,正在等候着自己—
以前他等候的是闻萧伶的捷报,现在他等候的却是自己怀中已经昏迷的商柔。
他从未等待过自己。
记忆深处那个被自己珍藏着的人,那个曾经略显稚嫩的美貌少年,渐渐与眼前倾国倾城,早就足以独当一面的美人重叠。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囚深宫,身不由己的皇子了。
他已经长成一个帝国的霸主。
不止是帝王,他的人生已经完整了,因为他那颗空虚寂寞的心已经被一人填满。
可惜不是自己。
闻萧伶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现在却突然清醒过来,连带映入眼帘的牧晚馥也渐渐清晰,在晨曦之中愈发温柔秀丽,冰肌雪肤彷佛在闪闪发光,宛若谪仙下凡。
他猛地一抽马鞭,胯下骏马最後一次发力狂奔。
闻萧伶痴痴地注视着那道快要触手可及的倩影,只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他的身边。
他的唇角轻轻地翘起来,往事如烟,笼罩着自己的思绪。
时间怎麽过得那麽快?好像昨天他们才刚刚在宫里初逢,现在他们却已经走到终结—不,只是自己的终结而已,小馥还年轻,他还会坐拥无边江山数十年,直至他垂垂老矣。
自己终究是没有机会看见美人迟暮,看见他早生华发。
他想要相伴终生的人毕竟不是自己。
闻萧伶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水,那泪水却是血色的。
由始至终,自己对他而言只是顺手的武器,陆家灭亡,闻萧家的覆顶之灾已是指日可待。
自己能够陪伴他那麽多年,看着他由玉雪可爱的小娃娃长成那个倔强冷淡的少年,又长成如今绝色倾城,睥睨天下的帝王,早就是自己三生修来的福气。
还记得当年浓春草长莺飞,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却在铜雀宫的桃花树下许下誓言,你若为君,我必为臣。
这一辈子,自己画地为牢,为君而生,为君而死,征战沙场,开拓疆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总算守住了这个诺言,保住了他的美好人生。
东曦既驾,阳光喷薄而出,照亮黑暗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