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行止工整流利,她们的神色驯顺安稳。
已经坐定在王子身后,更加靠近船头的第二个男人说,还有一阵子水路要走呢,让丫头们费劲倒饬去吧。
那人一巴掌拍在王子的右边肩膀上,兄弟,来上两口?第二个男人是一个身形十分壮大,长有许多胡须的汉子,他把手中提起的一具盛酒皮囊朝向转脸的王子怀中直塞进来。
王子知道这一位胡须兄弟是安西驻军派出的军官,他在今夜需要负担的责任可能是一些
应该被称作监祭的事。
军官上下披挂一套全般的皮革甲胄,腰间佩带弯刀,但是却在头上戴起一顶现方现棱,十分峭立耸直的高帽子,黑色的方形高帽上绣有银色的云纹,实际上那东西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出发去唱戏的人。
几乎像是为了能够中和掉那种会被所有人意识到的不协调感,魁梧并且虬髯的汉子在脸上显露出来多少有些讨好意味的憨厚笑容。
其实吧。
这种事看多了就没什么大意思了。
看到等闲了,就跟平日里杀个鸡一样。
有谁一门心思盯着杀鸡去看的?看少了也没意思。
刚看过一回两回的时候,他就得老那么想着,想过来想过去的,一闭眼睛哎呀满脑袋都是……浆煳一样。
所以倒饬这种事都要喝点酒。
喝好了以后不温不火,看什么都透着快活劲头,快活完了兜头便睡。
喝酒有意思。
军官说,这位公子兄弟,早年待在你们自家印度的时候,见过活剖姑娘没?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统治安西的韩将军很早就已经认识到了管控民间淫祀的重要意义。
公权力的施行天然地憎恨一切私相授受,他当然不能任由着自己治下的山野草民一不高兴就活剖个大姑娘把她送去见鬼。
如果一定要送,那也得是官家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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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将军领导的安西镇守从祭玉的时间,地望和资质等等几个方面着手,塑造并且规范了玉信仰的意识形态。
祭玉的时间顺应民俗,确定就在月之满盈,祭坛设立虽然可由各个奴场选点自建,但是必须上报府中批准,待等到得了当此时,当此地,尊天,循理,祈玉安民的那一场杀祭重典,经手操办的巫祝男女更是必须经由镇守府中授权派出。
如此一来,韩将军便将安西地方连接天和地,玉和人之间的沟通管道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安西镇守府中原先已有掌管玉业的弄玉阁,这些给玉神玉鬼磕头送肉的事也就交给他们去统筹管理,当时遇到的一点麻烦,是阁里平常只管玉石交易,还有矿奴的赎买之类,并不专攻杀人。
弄玉阁里除了一些摆摊守店,展览当地河玉文化的奴隶女孩之外,管事的都是精于算账簿记的文官。
每到十五的祭玉当口上,安西城里可是要一连气的派出几十条舟船,奔赴所有矿场去杀姑娘的。
将军说,就是要去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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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怎么就成了件难事儿了?对于一个把打仗当作毕生职业的武人来说,这是个合情合理的关于世界的看法。
将军的麾下当然另有许多低阶一些的副将偏将,还有兵士,他们的看法也都和将军一样。
从那以后弄玉阁领衔的祭祀典礼都会邀请军队派员协助,专门负责那几下子真刀真枪的实际操作。
虽然再后来的程序安排又发生过一些调整变化,不过这个军官监祭的法统一直保留了下来。
武人出祭着甲佩刀,气质阳刚,可以震慑月夜水西,歃女血,盟碧玉的极致寒凉,其实也是与逢盈防亏,遇满思溢的阴阳命理暗合。
不过这事或许还可以有一个更加直白的说法,那就是老子派兵盯着你们呢,别他妈给我整出什么妖蛾子来!无论如何,将军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幕僚的建议,命令那些监礼的军官在履行责任时戴上特别设计的,可以彰显出神圣和威仪的一种所谓祭冠,官员们都觉得那是个能够将杀伐与顶礼统合成为一体的好办法。
实际上,祭玉也是一个能让杀人和娱乐结合到一起的好办法。
很多人,主要是男人,会在祭祀的这一天从很多里地之外的安西城中前去采玉工场观看典礼,他们会在城外租乘那些使用玉事女奴驾驭的白羊皮船溯河而上。
在暮色和月亮底下的原野平整而且广大,积雪的山脉一直是在非常远的南方,它们的起伏,褶皱,还有无穷无尽地绵延的样子在晴朗的白天显出沉默,凝聚的自然力量,但是它们在月夜变得迷茫。
女人从她所在的沙土漫坡上极目展望所见到的似乎只是踏玉河水宛转的波光,踏玉河的深处有时是会凛凛的散漫出清光的,而后她会从云水之间分辨出正在远方飘摇行进的,星星点点的航船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