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全部被我看在眼中,我心里晓得,是几天不见母亲,父亲发
现母亲妩媚更胜从前了,因此急着支开我。可他却不知,正是因为刚刚与我做完
爱,母亲才会显现出那种慵懒诱人的风情来。「哎,呆会儿我拿一份给二愣家吧。」
我答应着。父亲每次出门总要带些当地土特产分给邻居,再加上母亲为人端庄谦
和与人为善,所以我们家在这儿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屋里散发着一股浓香,参杂着女人的胭脂粉和花露水的味道,我想,大概是
母亲害怕空气中渗透有那种味道吧,就把这种较为浓冽的香水拿出来喷洒。父亲
甫一进屋就连续打了几下喷嚏,「怎么这么香?」
「嗯,刚才拿出一些旧衣服准备过冬,有点异味,就洒了些香水,却不小心
打翻了。」果然,花露水的瓶子横倒在桌上。我发现母亲的眼中有三分羞意、二
分诡谲和一分得意,目光对接,母亲脸色潮红,斜睨我一眼,不再理会我。
刚一进屋的父亲一点也没有看见我们之间的小动作,犹然沉浸在回家的喜悦
之中。或许对于离家的游子来说,家才真的是心灵的栖息地,真真切切,实实在
在。我的眼眶渐渐潮湿。每次父亲离开家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些失
落,总觉得生活中好象缺了些重要的东西。尽管得以同母亲尽情欢爱,可欢爱之
余,更多是怅惘和迷茫。
父亲宽宏厚重的笑容告诉了我,三个人的世界才是最最完美的,这种天伦之
乐是任何事物都无法代替的。父亲,我真想流泪,喜悦令我感到心痛,宽恕多年
来我的荒唐和恣肆。虽然我早已沉沦、堕落,噩梦像一条长长的绳索早已套紧我
的脆弱的脖子,我不敢蹬去那把垫脚的椅。在咸泪过后,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在我周身游转,每每子夜梦回,我都仿佛置身于无涯的雪地,一滴滴黑血流过
……
然而,我已成为一个不回头的浪子,痴迷于母亲那浑圆青翠的峰峦,丰沛的
蜜奶吸引我滋补我,宽厚的阴阜像肥沃的平原,那里筑有温暖的宫殿,储存着无
边的能量,等待我去攫取……
多年以后,我看过一篇文章,只那么一眼,就足以叫我触目惊心——
「……那么,手中的相思花就当作来自遥远夜空,不知名星子赐下的一句安
慰吧!柔软的花粒搓揉后散出淡薄香味,没有悲的气息,也不嗟哦,安慰只是安
慰本身,就像人的眼泪最后只是眼泪,不控诉谁或懊悔什么。种种承诺,皆是火
燎之路,承诺者并非不知,欲视之如归。一个因承诺成为母亲而身陷火海的女人,
必定看到芒草丛下,蚊蝇盘绕的那口铜柜,上面有神的符箓:「你做了第一次选
择成为母亲,现在,我给你第二次选择也是最后一次;里头有遗忘的果子与一杯
血酒,你饮后更能学会背叛,所有在你身上盘丝的苦厄将消灭,你重新恢复完整
的自己,如同从未孕育的处女。」
这是写给母亲的,未尝也不是在写给我,这是给母亲的选择,也是给我的。
我看着窗外的零碎雪花在风中飘摇,再过一些天,就将是春节。但愿这就是「瑞
雪兆丰年」。近窗的玻璃蒙着淡淡的雾,我双掌合什,虔诚的唱诵《平安颂》,
祈盼甘霖的降临,企盼灵魂的负轭者卸下沉重之轭,让微风吹拂黑暗,不管明天
是黎明还是更深沉的黑……
如果,掌中只剩下最后一朵紫色相思花,我将把它献给我的父亲和母亲,让
这份紫色静穆如海,纯净而清美。尽管,轻盈中隐伏着忧郁、颓废乃至沉沦的魅
影。
其实,这也是一个十七岁少年,敏感、暧昧而又隐晦的人生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