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桃李争芳斗艳之后,黄刺玫花却正开,小巧的花苞缀满枝头,香气袭人。
夕阳未落,余晖尤暖,西边阳关道上驶来一辆四架齐驱的马车,一溜四匹汗血宝马,踏泥无痕,使人惊奇何等尊贵的大家,有此排场。
更奇特,车夫穿着青葱色绕襟深衣,这是仕宦豪族的制式。只怕这车厢内的人,不是庙堂的贵人,也是江湖为主。
车厢内,铺了虎皮毡,又放着一张镀金漆的桐木案,左案头摆着一拂尘、一漆黑石刀;右案头只放了玉瓒,以玉做柄、黄金为勺;案中铺着硬潢纸,一人正手持仙茅笔,行云流水,不到半个时辰,一副远山仕女图成型。
马车竞走,酒水不洒,画中线条繁复而无一丝杂乱,画中仕女低头斜坐,眼睑下至,手拿古籍,其貌艳而不俗,虽披发簪花,发丝掩映间不遮雌雄莫辨之色。
“初夏”
……
“再添一点明黄,活了。”
作画人兴致盎然,勾画仕女的深襟带,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车窗下的艳婢。
那婢子端坐一侧,穿褚红深衣,高鼻深目,初看艳极,细看五官带着英俊,和那画上的仕女十足的相像。
要是珊瑚在此,可能会趁机凑过去,跟主子品评一番,而初夏内敛,是以,对主子的言谈虽听在耳中,但始终未说一句话,只是突然听见她低喃,才倏而抬头,顷刻又想起岛中下人的规矩,自觉不该直视主上,一来二去脸上就飘起了一层红云。
若是宝珠在,会出来调侃笑话她,可这次跟着出来的,是不关注小节的芳洲。初夏只好在主子的注视下,生生熬了半个时辰。
“芳洲,换墨。”
居案侧右手边的另一仕女,来填新墨,同时伸头,往那副画上瞧了瞧,看见那画中盛开的一枝黄刺玫,正是主上最喜欢的花。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问道,
“即将到阳谷山了,可去看看?”
“花开在心,最有味,真要去看漫山遍野的野花,岂不是败兴。”
芳洲横眉一竖,
“您当真不在意七弦剑落到别人手中?”
她哪里是说赏花的意思,谁不知今天阳谷山的耿家主办寿宴,宴请了无数武林豪杰。
去的人无不奔着那把“七弦剑”。
据传,七弦剑又叫“定星剑”,一出可覆山河。
这剑原本属于谢勤,她本家,原是吴中四大家之一,偶得机缘,是以修习天道之法,离飞升只差最后一劫。
却是最难过的一劫,刚来到此界,因为灵rou尚未融合,她带在身上的宝剑,在一次出游中竟不翼而飞,辗转落入耿家主耿金之手。
这具原身,是堂堂流光岛的岛主,因为顾念师父栽培之恩,被那师兄三番两次陷害,她始终不肯对同门师兄下手,最后,被害得练功时走火入魔而亡。
如此天才少女,却死于愚直,谢勤接管了此身已有半月,并从岛内选了四位仕女,她却不急着讨要那剑,只顾乘兴游览此间十三洲,倒也对五大剑宗、十七门派有了不少了解。
芳洲是她收的第一个仕女,自从知道主子被人抢了宝器,恨不得立将杀回去。
可柳青影不置可否,端起酒杯啄了一口,细长的眉眼注视了一会画,在描摹落笔处,又添完了二字,才十分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出来,除了带上武功高强的芳洲,带上初夏,一来她满意初夏的性子,二来是为了赏心悦目。
有人作伴便觉时短,她困于此界不能使用法力,每每觉得行旅太慢,偏偏她无可奈何,只好拿凡人兴致消磨时间。
至于丢失的宝物,要来不难,然而原身是个偏安一岛、与世无争的主,她不好刚占了这身子俩月,就一味求快,怕让人钻了空子,倒不如循循渐进。
“咱们在流光岛过安生日子,何必淌浑水。”
芳洲知道她性格一向如此,也叹气,主子一眼撇过来,她便憋了回去。
阳关道驱驰,柳青影喝的两颊泛红,正在闭眼假寐。
芳洲捏了象牙盘里的脯果,时不时投喂她一颗,跟哄岛上养的那头白狼一样,她伸手,柳青影便张嘴,吃完仍闭上眼小憩。
夕阳西下,偶有微风吹动窗帘,凉风拂过她的眼帘,车厢内一派惬意。
……
顷刻间,细眉下,凤目微张。
“何人?”
初夏拿起案头的石刀,不待吩咐,飞身跳了下去,跟车把式合力围住了一持剑少年。
那少年浑身血迹、伤口,气息犹如拉风,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而他面容青涩,年纪不大,被初夏用石刀架在脖子上,即不反抗,看也不看二人,只是气势汹汹、剑指车厢,对着那未露面的人,
“既然来了,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他名叫耿昭,是冀北将军之后,自幼师从武林第一剑宗祁连派门下,两个月前,他下山探望家中父母,顺便为母亲祝寿,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