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成了画室。不过说到画画,只有文宾爸爸坚持继续画了下去,爸爸去了设计公司,虽然也是和画图相关,但却很少再动笔了。
叶旗记得也有三个人一起画画的时候。那时爸爸总是当模特,他也要凑过去,结果被文宾爸爸拎到一边,丢给他一个旧画板,告诉他怎么贴纸上去,让他坐在旁边跟着画。
画画时的文宾爸爸,总是用一种相当温柔又严肃的眼神看着爸爸,有时看也不看,只刷刷地在纸上勾着线,有时又停下笔,盯着那个好脾气的模特,最后稍微弯起嘴角。
叶旗摸了摸沾了好些颜料有些旧了的画架,蹲下去把地上的颜料管捡起来,一起身没注意,猛地撞到后面的一个架子,叶旗连忙转身过去扶。结果架子是扶稳了,搁在上头的一个大速写夹被撞掉了,大概是上头的带子没系好,里面的画纸扑簌扑簌地掉了一地。
叶旗叹了口气,抓了抓脖子开始弯下腰捡,捡了两三张之后,他才发现上面画着的是谁。
——那是池忆言。
侧身睡着的池忆言。捧着水饺吃的池忆言。把刘海扎了个小辫朝天竖着的池忆言。半侧着身上厕所抬手挡着谁的池忆言。眯起眼要打喷嚏的池忆言... ...
看着看着,叶旗明白了。
这些都是范文宾看到过的池忆言的样子。
他一张张慢慢地从地上捡起来看着。当看到画纸上那个长出了皱纹,白了头发,温柔地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的池忆言时,叶旗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从家里出来以后,想着眼睛还红着,叶旗干脆去了唐蒙家。
把自己扔到床上大喇喇地躺着,不多会儿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醒音。拿过来一看,是唐蒙发的祝自己过年好的短信,还说回去给他个大红包。
叶旗「嗤」地笑出声来。回了句「等你回来」以后,把手机放到一边。
其实这些年收的红包也好,打工赚的也好,cos活动的奖金也好,除了平时的开销他都一笔一笔地存着了。
范文宾给他出的学费生活费,他也记着,准备以后一并还给他。本来迟迟不毕业,也是怕毕业以后按照范文宾的性子,就真的不和自己来往了。可叶旗也不想考研,于是就这么边做着自己的事,边拖着。他也明白必须得考虑之后的路,虽然大概有了计划,但还是想先跟唐蒙谈一谈。
范文宾那边,一直以来确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莫名的沉默,现在他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和唐蒙在一起之后,他就想要更加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和他站在一起了。他们两个人的事,终究是得对唐蒙父母摊牌的,到那时,他想和唐蒙一起。一想到唐蒙,叶旗现在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唐蒙看了看手机屏幕,叶旗难得发这么简短的信息来。不过,他知道叶旗想他了。就好像他现在也在想他一样。
唐母在亲戚在的时候,会看着他叫他过去招呼,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她不再在厨房里跟他念叨说什么做饭很麻烦,来的谁谁谁买的东西肯定是用不着之类的了,只和唐蒙说必要的话,叫他答必要的事,母子之间也只在亲戚前做必要的互动。
如此最热闹的几天过去,大家终于都开始在各自家休息了。唐蒙一直在等这个时候,可母亲却像忘记了听过他和叶旗的事似的,这天在他进去屋里准备跟她开口时对他说:
「你二表姑说了,过两天准备叫你见个人。是她有个朋友的孩子,人简单,没处过对象,虽然是农村人,但咱们都是啊,再说你待在那边,和咱们这里的孩子结婚比较踏实,知根知底的,也能照顾你。到时候你想留下来也可以,房子给你留着,我们就住回去,要是想在那边,咱们就把屋子翻翻新。」
「妈,您知道我不可能去的。」
唐蒙听她说完,看着她开了口。
「我不会和别人结婚,我要结婚,只会和喜欢的人,我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结。您知道小旗和我的事,我也不瞒您。话,我知道爸都跟您说过,我再重复,也还是那一句,我会和小旗在一起,不管多难。」
唐母没作声,垂着头,看着衣服边角上的线头,拿手指绕了使劲儿一拽。过了会儿,笑出声,然后抬头一脸悲切地看着唐蒙,把憋了好些天的话终于喊了出来:
「儿啊,你这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啊?两个男的,两个男的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没看到吗?那两个男的,你没看到吗?啊?一个死了,一个呢,好日子不过,成天Yin阳怪气,你跟我说叶旗是吧?他被两个男的当儿子,结果呢?那是什么儿子?没有血缘,不是亲生的,他落到什么好了?像玩似的养个孩子装一家人,要我说,这就是报应!报应!!」
唐蒙一向有着温和神色的脸如今紧绷起来,嘴唇紧闭。他的手捏成了拳在身侧微微颤抖——这许多年来,他和父亲一直想让母亲去理解,不能理解,起码去尊重。后来他懂了,懂得母亲就是从不去试图理解的人,也更不会接纳和大众规则不同的东西,那一刻他也懂了这个世界还有许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