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四下俱静,肆无忌惮地滋长着秘密。不多时,他便顿步停在一扇门前。门不曾落锁,大剌剌地敞怀以对,教人无端心里生了些暖,复又陡然添了点乱。
“既然回来了,府上各处,还是瞧瞧为好。”韦钊前夜同刘效一并倒在几案上,眯了一双眼盯着他。
刘效心里顿时踏实,却仍小心翼翼问道:“连将军书房也能进吗?”
韦钊在烛光里模模糊糊地笑:“那是自然。”
刘效将门轻巧地推开了。内里打扫得颇干净,正中央一张五尺长群象花样的黄梨木长桌,文房用具一应俱全,一摞书用金箔纸包了书皮,懒懒散散地恣意堆叠。后有一人半高书架,陈书百余,好一副文人的气派。
刘效走近前去,不消细看,便瞧见一张松霜绿的笺子,系了文气的穗子,藏在一册书里头,一触便明晃晃地摇动。刘效心内忖度了半晌,仍是将书册展平,从中细致地取了笺子来。乍然一看,上头端肃地书了两个字:夕蕉。
他骤然被这两字所牵绊的过往种种击得失了神魂。从前被淡忘的夕照下的一字一句,皆喷薄地生动了,存疑的一切猜想成为板上钉钉而猝不及防的命中注定,叫他一时间丰盈着不可说的柔情。
他推开门,恍惚瞧见那个少年立在芭蕉下边,在江南的醉人的风里,迎着他笑。
韦钊自校场回来,一进屋便见刘效倒在榻上,一脸的好没滋味。他衣裳也顾不上换,径直凑到刘效跟前,腆着脸道:“怎么,等我呢?”
刘效不觉嗤笑一声,伸手去推他:“哪个等你?我等知谨呢,他一晚上没回来。他不是个嘴巴聪明的小子,若受了人欺负,倒教人心里怪难捱的。”
韦钊含了笑伏在他边上,吐息间掺着热气:“不必等他。他自有他的事儿,咱们也有咱们的事儿。”
“他能有什么事儿……”刘效侧过脸去躲他直勾勾的探视,却猛然顿住,“他同陆副将在一块?”
“陆炳能怎么着他?”韦钊露出些无奈的样子,“他们两个在一处快活得很,你又要去耽搁人家?”
“什么叫耽搁?”刘效颦了眉来,声音格外放轻了,“陆副将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陆炳此人,跟在我身边少说也有六七个春秋了。他一向守法度的,不过近来躁了些。”韦钊捉他的手,轻轻柔柔地捏住,“知谨是审慎的人,你还担心他出乱子?”
刘效欲要挣开手,心里又有些犹疑,索性赌气道:“罢了,你只当我胡说就是了。”
韦钊盯着他盯着他,竟忽的笑起来:“我原先同殿下讲话,一句话要绕十个弯才能参透尊意。殿下脑子里想什么我是一概不知,莽莽撞撞地试探,平白添了烦闷。”他愈说,凑得愈发近了,“如今甚好。”
刘效闻言,脑子也给他蒸熟了。他恍惚间有些迷迷瞪瞪地寻思,甚好是什么意思,是献媚、是夸赞、是虚情假意的顺口瞒骗,还是真心实意的心照不宣?即便从前将所有相人之法修习到出神入化,此刻也无处施展了。心意相通原来不是书在纸张上的字字句句,是全凭两颗心互吐挚情的。
直到韦钊的鼻尖似有若无地蹭到了他的,他方恍然初悟一般被点醒了。刘效一厢自悔不迭,一厢往前抵了一把:“刚送来的荔枝还搁在桌上,你去替我取来。”
韦钊或许是为情所惑,陡然多了许多闲心,乐意陪他玩儿些把戏。于是他扮出一副恭敬模样,将那一碟荔枝捧了来。荔枝是刚从冰块里拨拾出来的,一颗两颗给手下人剥好了皮,拾掇得白白净净的,珠玉一样呈在瓷碟里。
刘效撷了一颗微凉的白珠,两唇稍启,露出两颗牙齿来。甫离了冰块的荔枝新鲜爽嫩,一受了咬,便不住有甘ye淌下来。刘效恍然不觉似的,他目光仿佛蒙了一层纱雾,朦朦胧胧地飘然落在韦钊深邃的眉眼上。
韦钊见此,亦不退却,他周身澎湃着勃发的锋利,却动作轻缓地倾身上去,就着刘效的手堪堪咬住另一侧白rou。果实莹润,沥沥地教汁水把指间都流遍。韦钊借余光窥视着其中一滴,自指缝徐徐而下,裹住青年人细腻的肌理和突起的血管,溜进层层叠叠的衣袖里边去了。
荔枝是何时滚到榻下面去的,刘效不晓得。他只觉得自个儿被一层一层剥开了,袒露出里头满腹的Yin毒与赤诚。韦钊啄吻着他的双眼、他的鼻尖、他的两唇,安抚着他的一切,如同阳光笼罩春花、土地包容落雨。涎ye混着荔枝的甘甜滴落在炙热的喘息之间,在两人的心里毫无顾忌地点上一把火。这把火烧得太猛太烈,直把神智也烧尽,只得在余韵之中淘洗遗留的灰烬,从中捧出满心满眼的痴假情真。
将军府走水之事历经许久方被平息。刘效被韦将军用了蛮力一把揽进怀里,不作声地仰首望着他挺拔的轮廓,一时心绪冗杂。情有万千,言有万千,却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倒是韦将军先开了口:“我有一件事同你讲。”
刘效把嘴唇咬紧了,硬是半点声响也没出。
“我听仆从们讲,你去书房了。”韦钊垂眼看着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