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也一并将他唤来。”
他吩咐下去,不过片刻又道:“库房里还有些香啊烛啊的没有?”
那仆应了:“统共还剩五根大婚烛,几打宁神的花草香,旁的便再也没有了。咱们将军府不兴这个。”
“罢了,他京城往来一趟,什么异域奇香嗅不得,什么琼浆仙果尝不得?花里胡哨地打扮了,反倒惹他腻烦。”韦钊说罢,也不好在下人们面前哀哀切切,失了体面,只得兀自在心里绵绵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颇为劳心劳力似的,大清早起来,不过一场瞎Cao心。
众仆见他神色有郁,也不觉心中生疑。韦钊从来不是、也不该是在这些事儿上扭七扭八的人。他似乎自降生之日起,就该是横扫一切的。无论是铁甲金铠,还是风花雪月,都应被他毫不犹疑地一刀破开。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他是当今世上第一勇猛威武之人,是天地之宠儿、四海之英雄,是一个铁削出来,石凿出来的。这样刚直一个人,似乎如今才忽然有了心底的秘密,去了傲骨,添了柔肠,有了微苦的忖度。
不过疑虑之心搏动到了尽头,他们又为这一番变故添了千百万个由头,好使一切不合规矩的,违背常理的,都有了头有了尾。
刘效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概是不知道的。他坐在车轿里,只觉四下寂静非常。不过坐在外头的知谨时而在风声里和车夫嘀咕三两句话。天色愈沉,神思愈倦。他一只白净的手垂下来,捏着一张字条,上书蝇头小字十二个:释万民于水火,愿助一臂之力。
这张字条是一场稀奇的胡乱事中得来。刘效临出城之前,刘致专携群臣于城门内送行,当真是皇家气派,珠翠细绢自城墙根绵延至宫门下。圣君为首,依序赠礼,好一番兄友弟恭之景,直把他做那为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愚忠犬臣,确是言也虚假,情也虚假,不过只一箱箱鱼龙而来给抬上车的厚礼,方叫刘效心里有了些市侩的真心实意。
众臣所赠,或旧或新,虽皆不出格,单多少模样上颇显分量。唯有夏翊之礼,仅一只匣子。匣子上头嵌有四块金玉,以策马骑射之纹样辅之。他拱手一礼,含笑道:“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殿下与臣如今尚算得上是邻里之谊了,只是自殿下成婚之后,实在无缘,一直不得拜见。此番殿下先行北往,臣并无旁的进奉,只这一匣,乃突厥王上之赏赐,以彰臣为臣之道。借花献佛,同赠于殿下与将军。”
刘效眉头几凝,心里虽有一股子气,可五感通明,只觉有异。又见夏翊神态如常、颜色甚恭,当着众臣并圣君的面,亦不敢贸然相问,只客套一番,尽说些漂亮话罢了。
刘效来时,唯恐圣君发难,已将行装、车马简之又简,如今单是礼箱便有十余个,老马一匹、敝车一辆,实难胜任。刘致便以此借口添派车马随行。想来不进蓟州,是断甩不掉这些眼睛的。若非刘效巧言争取,只怕连那只匣子也带不进车厢里头。
而这字条,正出于匣内。
思绪至此,已陷滞涩。车轮狂躁地轧在粗糙的尘土上,吱嘎吱嘎作响。已然有一段时间无人出声了,天空恍惚间飞过几只鸟雀,鸣声微弱,听不真切。刘效索性顺手将纸条揉做一团,稍稍倾身,投进灯里。
知谨于此时拨开轿帘,探尽脑袋来:“殿下,不过几里路了。”
许是车马同人一样,都是恋家种。自蓟州到京城,这样漫长的路程,刘效去时觉得难熬,归来时却更觉心焦。他的身心上下如同一支回程的箭,兴许天下兵戈皆有灵性,总要不自觉地被杀伐之人牵引。
韦钊提着缰绳,胯下燏雪颇为紧张似的踱着步,行动间马蹄踏在地上,合着韦钊蓬勃搏动的一颗心,噔噔噔噔地响。
这时身侧马背上的陆炳忽地朗声道:“来了一队车,是不是殿下?”
知谨一打眼,便瞧见陆炳骑在那匹威风凛凛的黑马上边。陆炳朝远处一望,也一眼即捉住了那个瘦削的柳条般的身影。说是机缘巧合则太浅薄,命中注定又太厚腻,不妨说这是情人之间恰到好处的连结,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韦钊无暇顾及其它,他一双眼似是被一把几斤重的大锁锢住了,死死粘在车马上边。一颗火星嗖地趁他不察钻进胸腔里,登时如同巨浪翻涌地暴乱起来。车轿越走越近,他的头脑不断掀起波澜,被往昔微小细碎的言语行动激烈冲刷着。他生长多年,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一切武功技法,自刘效出现在他身边之时,便皆不顶用。可他好像到了今天,才彻底将懵懂青涩的感情化为碧涛和浪chao,任凭猜忌和嫌疑的苦酒在舌尖泛开难以计量的甘甜。
他神思猛然一转,悄声命属下几个将搬运行李的车马拦在城外。当刘效的车驾行至城门前缓缓减速之时,知谨先行下车,正待唤刘效,却见韦钊一个翻身下马,未待车轿停稳,便上前换下车夫,自个儿擒住了缰绳,坐在车厢前边,身后是一张帘子,青绿色的,绣着云纹。
近,真是太近了,简直吐息可闻。
刘效坐在闭塞的狭窄空间内,车外发生之事不过瞬息之间,教人摸不着头脑。他只得探身去听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