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恨恨地道:“不过是党一羽一之一争中的牺牲品罢了,被无辜牵连,株连九族。可怜梁家全族几百多口人,全都死于政一治一斗一争当中,这天大的冤屈,至今无处申辩。就连我们这些旧人想要祭拜他们,也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真是老天无眼,造化弄人。这该死的世道,何曾给过人一条活路?”
说着,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用力之猛,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被跟着颠了颠。
韩墨辞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一面。
眼睛猩红,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跟往日里那个憨厚老实,成天乐呵呵的粗莽汉子的形象截然不同。
句里行间,可以听出他跟那对夫妻的交情不浅,以至于敢冒着杀头这么大的风险,偷摸着供奉他们的灵牌。
可……
他沉默半晌,才道:“爹,他们是东皇人吧?”
刚才他脑中搜遍记忆,也想不起西陵这些年来,有梁姓大家族被牵连进政一治一斗一争中。
唯一的解释,他们是东皇国人。
韩青山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道:“是。”
说完,他再度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空碗重重地丢在桌子上,汉子面上的神色,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苍凉,和颓废。
第294章 悲歌
韩墨辞释然。
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那对夫妻是东皇人,那么,藏于凤凰山中的那些人,一定就是这对夫妻的旧部下吧?
可爹爹跟那些东皇人有交情,那么,爹爹他也是……
他惊骇地抬眸望向父亲。
韩青山却似已经醉了。
他趴在桌子上,醉眼迷离,以筷击碗,嘴里哼起了一支苍凉哀婉的曲子来: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如此几遍后,声音渐低,最后几不可闻。
韩墨辞被这阙词中的悲怆所震撼到,怔忡良久,一时竟似痴了。
再定睛望去,却见父亲已伏在桌子上,不知何时已沉沉地睡着了。
叹息了一声,他起身走过去,将父亲的身子搀扶起,扶到了床上躺下。
脱了鞋,拉过被子替父亲盖上,看着那张沉睡中依然紧蹙着眉头,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悲凉之色的脸,他怔怔地站在床边,伫立良久。
父亲和那对梁氏夫妇,一定有过一段非常刻骨铭心的故事吧?
那定是一段掺杂着爱与恨,血与泪,Yin谋与算计,悲愤与绝望的,很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么多年,他始终不曾与人说起,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到地下室中偷偷地去祭拜一下故人。
父亲的心里一定是很苦的吧?他把这些都藏在心底,一个人扛着,该有多累啊。
悲歌一曲代替思家的哭泣,无法还乡,登高望远就当作回到了故乡。
茫茫的草木,重重的山岗遮住了望眼,思乡的忧愁盈满心怀。
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哪里还有家可归。
即便是有家可归,也回不去,因为前途坎坷,走投无路,无船可渡。
思乡之情、痛苦遭遇很想向人诉说,但有许多难言之隐无法倾诉,只好憋闷在心中。
心里万分痛苦,就像车轮在肠子里转动,一股阵阵绞痛。
正因为父亲曾经失去了太多,怕再失去他,所以对于他要去当捕快这件事,才这么激烈的反对吧?
“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轻轻地,对父亲,又向是对自己许诺着。
说完,他怅然一叹,转身收拾了桌上的杯盘狼藉,然后离开了父亲的屋子。
轻轻关上门的刹那,他没有看见,本该沉睡的父亲,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地流下了一行浑浊的老泪……
第二天一早,韩墨辞起床之后,发现父亲已经起来了。
他做好了早饭,正坐在饭桌前等他。
“爹,你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等我来做早饭?”
韩青山笑了笑,和蔼道:“年纪大了,睡眠也少,索性就起来做点事。洗漱了吗?过来吃吧。”
“嗯。”韩墨辞走过去,在桌旁坐下来。
拿了一张菜饼子,慢慢地撕了往嘴里塞,他斟酌着,开了口:“爹,昨晚……”
“昨晚我喝多了,”韩青山打断他,淡淡道:“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韩墨辞怔了怔,菜饼子在喉间辗转哽咽,最终被他用力地吞咽了下去,随即,吐出了一个字:“好。”
韩青山点点头,一边喝着粥,一边道:“你要去衙门当差的事,跟大丫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