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隶的声音很平静,他曾经见过很多棺材,在幽暗的水底,冰凉的水流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着他的身体,无数方方正正的棺材被河水冲下来,有的打在他身上,有的从他身边飘过。
“我还听说人间有很多美食,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珍珠圆子,萨奇马,应有尽有,小孩,人间的洞府修得这么密,要是我回不来了怎么办?不如你带我出去吧?”北渚说着,双眼发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美食。
金隶年纪小小,为人却很深沉,他面色不改的说:“你是金照山上下来的使者,刚才金家为你准备了洗尘宴,宴上全是山珍海味,我不信你没吃饱,你不必可怜我,还有,请你离开我的家。”
北渚望着蹲在地上的小人儿,笑说:“你这小孩,心思倒是多。”北渚眸色微沉:“他一直在你身体里嘛?”
金隶站起身,细小的手里捏着两枚点火石,手掌手背一片乌黑,他仰头望着北渚,浅色眸子像两片透彻的琉璃:“他一直在我耳边低语。”
“低语什么?”
金隶没有回答,而是道:“请你离开。”
北渚眨了眨眼睛,笑说:“小孩,你以为你是谁?敢命令神仙?”
说罢,手指灵巧一动。金隶眼前白光大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置身于最热闹的凤阳街,他身上多了一件崭新的棉衣,里面是柔软的绒毛,整个人都热乎乎的。他看向旁边,北渚已经换了一副当地人的打扮。
她穿着一件低领蓝衣紫裙,裙子边缘镶着缠枝破碗花,袖口镶着彩绣阔边,素白的手腕上套着三对绞丝银镯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别着Jing巧的珠花。她不由分说的牵起金隶的衣领,大大咧咧的往前走去。
“让你陪神仙吃饭,是给你面子,快说,这里什么最好吃?”北渚带着他往前穿梭,街上行人入织,华灯辉煌,彩彻区明,五颜六色的光打在白皑皑的雪上,像是五彩斑斓的纱布。
金隶身形瘦小,毫无招架之力,他几乎被北渚拖着往前。沉静如他,终于也开始挣扎,说道:“我不知道,我又没出来过。”
前头传来一声哦,紧接着就响起北渚惊喜的声音:“那个怎么样?”
不等金隶回答,北渚就把他拖到了路边的小吃摊边,把他按坐下,就去老板那里点东西。金隶看她熟练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人间。
老板的路上支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搭着一个简易的蓬,蓬下面支着好几口大锅,里面冒着滚滚的白雾。老板围着布围裙,臂上带着黑底印花袖套,握着两根又粗又长的筷子,在锅里搅和着。
北渚回到桌边,见金隶端端正正的坐着,两只小短腿悬在半空,脸色却不大好看,像在赌气似的。北渚觉得好笑,伸手就要去薅他的头发,金隶迅速躲过,往旁边坐了些,和北渚隔开距离。
很快,面就端上来了,上面码着厚实的牛rou,牛rou边躺着两颗晶莹剔透的小白菜,葱花和辣椒段被油浇过,散发出阵阵香气。北渚将白瓷印蓝花的海碗移到金隶面前,纯白的面汤摇摇晃晃,没有洒出来。
“来,快吃吧。”
金隶今天的确没有吃晚饭,他本能的咽了一下口水,手却没有动:“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北渚只觉得这小孩经历的事情太多,心智格外成熟,说起话来像个大人。她觉得好笑,粗鲁的将筷子按进金隶手里。
北渚手指冰凉,像是几根冰柱子,金隶心头一惊,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手上太脏。他低头一看,手上的乌黑已经消失了,白白嫩嫩的,在寒风里被冻得微微发红。
“那你就可怜可怜我。”正说话间,老板又端来两碗甜汤,天青色的海碗里放着细细的汤圆,放着酒糟枸杞冰糖一起熬制,又烫又甜,喝一口,可以直接暖进胃里。
北渚将其中一碗移到金隶面前,自己将手捧在碗两侧,以此暖手:“没人陪我吃饭,行了吧,我不习惯在很多人面前吃饭,刚才的接尘宴我吃得浑身不舒服。小孩,你先吃面,我给你说个故事。”
金隶坐得笔直,不像在寒风里瑟索的人们,像根孤生的竹子。这小孩半点没被北渚打动的意思,冷着脸说:“我不想听故事。”
北渚眉梢一挑,低着头舀了口甜汤,喝完后发现勺底印着朵梅花。她正在研究,前方出现道清瘦稚嫩的声音:“你说吧,我又想听了。”
金隶已经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面,细小的手指捏着筷子,一点点的往嘴巴里送。
北渚无声的笑了笑,便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失去了父母,我住在父亲的朋友家里,虽然他们对我很好,但总归不是自己的家人。所以大一些后,我就自立洞府,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金照山上的神仙都不愿意和我接触了。那金照山上的神仙多如牛毛,能和我说上话的,只有寥寥几个,也可以说没有。”
北渚用勺子搅着里面的小汤圆,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金隶,我和你很像。”
“不像。”金隶简短的回答:“你是神仙,而我……是被恶鬼缠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