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朝廷也曾有好的时候,可也有魏北海一家被看人下菜,被多年打压;也有宋又云先夫女儿莫名被杀,被官兵提头邀赏;也有方秀淡方秀浅姐妹认罪伏法,却被太监盯上,朝不保夕;还有她自己家……
“五爷知道吗?”她抬头看向他,“我家那时本没想要为宫里进贡蟠桃,但被一个唤作周续的小官看中,将我家报了上去。”
俞姝笑起来,“他并非发现我家桃子优于旁家,只不过是看着我家富足,想要趁机要钱罢了。我爹给了,却被嫌弃不够,我爹不肯再给,心道便是被撸去资格也无妨。可这桃子还是进了京,令我俞氏大祸临头。”
她叫了五爷。
“我甚至,找不到一个仇家!
“但凡有一个仇家,我和哥哥就找这个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谁是我的仇家?那个周续吗?他早就死了,我五族被灭,除了是朝廷给的‘恩泽’,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五爷心下抽痛着,将她抱在怀中,却只感受到她的冰冷与坚硬。
她说五爷不必再劝,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朝廷就是我的仇人,我不可能归降。”
狂风暴雨中,五爷无从再反驳她一个字。
*
五爷在风雨中,披着夜色返回了深水轩书房。
天快要亮了,又在这狂风暴雨里亮不起来。
穆行州也没有回自己府邸,干脆留在了国公府,眼下见着五爷回来,甚是惊讶。
“五爷怎么回来了?”
五爷没有回应,只是退去去了chaoshi的衣衫。
他给自己换衣,突然问了穆行州一个问题,“你说朝廷……好吗?”
穆行州惊讶于他问这个问题,他不由朝着五爷看过去。
“五爷怎么能这么问?朝廷不好吗?反正对于我来说,若是没有朝廷,我早就死在朝廷人手里了。
“当时我爹娘带着我离开,就说想去远离朝廷的朝廷腹地,那里没有战乱,人人生活富足。后来我去过中原、去过江南,确实如此。”
五爷没说话,穆行州有点被他吓到了。
“朝廷确实有许多问题,但历朝历代哪个朝廷没问题?朝廷那么多人,总有些坏的人掺杂在里面,但若是没有朝廷撑着,岂不是天下大乱了?那么不光边境的百姓,中原的江南的的,也都没办法过安稳日子了。”
他说着,看住了五爷,“五爷不是总说,等皇上年纪渐长,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话音落地,外面的雨停了下来。
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东边的天空迎来了浅淡的光亮。
五爷在穆行州的话里,看着东面的天空沉默了许久。
他揉着额头,“不管如何,先将俞家五族被灭之事查清楚。这其中到底是谁之过,总要有个定论。”
他也需要一个定论。
*
俞厉打了五爷,但还是给暮哥儿带来了舅舅的第一份礼物。
是一套手指粗细的铁枪铁棒小刀小箭,还有小弓弩。
暮哥儿喜欢那个小弓弩,爱不释手,还想放到嘴里尝尝味道。
五爷好笑着告诉儿子,这个东西不能吃,暮哥儿只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回应着他。
五爷看着那小弓弩,想到自己还曾给过俞厉一箭,险些要命的穿肩箭。
现下想来,俞厉没死真是上天给他最大的宽容。
念及此,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俞姝。
她神色不明,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暮哥儿。
五爷知道,在她眼里他不可能替俞家翻案,当他问及关于当年的事情,她也很敷衍。
可他总要查的,到底是如她所言是朝廷之过,或者是某一人特意为之,他总要弄个明白,就像她让他将生母魏姨娘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一样。
从前他在有些事情上,不免混混沌沌,如今不能了,让一切明晰清楚,让他在事实面前摊开,他需要重新作出抉择。
这才是正途。
*
第二次前往虞城招安的官员,无功返回了京城。
朝堂之上再次出现主战的声音。
皇上赵炳看着定国公詹五爷,“国公怎么说?”
满朝百官都看向詹司柏。
他欠身上前,“臣以为,此事要谨慎计议。”
他这次没有再主和,也没有主战,等到一切有个定论,他心里也有个定论,方能决定。
他想好了遍州城外那片湖泊,作为两方招安的地点。
但现在还不到他再提招安的时候。
皇上对出兵或者招安,并没有太多意见。
散了朝,五爷独自一人走着,被后面的人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去,是老国公。
老国公年过花甲,两鬓斑白。
五爷犹记得皇上登基之前,老国公还是一副风华正茂的样子,如今八年过去,不知何时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