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求救?”
——想起曾经共处的日日夜夜,周扬眼里的落寞,话语里的他无法理解的释然,或许,都是无声的求救,只是他迟钝。
“对不起,我来晚了。”
——怎么会晚了这么久。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认出他,可以抓住他。
如果能够早一点,哪怕一刻。
他甚至不敢想,刚刚过去的这一晚,周扬经历的是什么。
邵天柏埋着头,像下了某个决心,执起周扬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
“你得活着。”
“咱们有以后,还有以后,活下来。”
身侧的人似有了所觉,指尖动了动。
“周扬?”邵天柏直起身,将人撑扶起来。周扬的脖颈无力地垂在他臂弯,紧闭的眼睛终于揭开条缝,露出细碎的光。
“是我。天柏。”
“撑着,我带你走。”
周扬挣起最后的气力对上他的眼。
这一眼,像饱含了这一生所有的深情。
那么多次似真似假的话,看似漫不经心的约定,不约而同的默契,却总是掩映在背光处。
这一刻终于可以坦然地,放肆地,贪婪地看着彼此。
周扬艰难地动了动唇,可只是微弱的气音,崩着力气含住的一口血顺嘴角流出来,很快染红了邵天柏的警服。
他的睫毛颤了颤,眼里的光最终支离破碎。
——周扬!
邵天柏终于痛喊出声,两个字裹挟着太多的绝望。
这一次,却再也等不来一声回应。
“邵队,车过来了!”
楼上搜查的警员喊了声,邵天柏迅速将自己的外套裹住人打横抱起,冲出室外。
救护车已经在等,警员们迎向大踏步过来的邵天柏,小心翼翼帮衬着将人放上担架。邵天柏恍惚地看着头顶的日光,突如其来的眩晕带得脚下踉跄,身后被人撑了一把,他下意识回头。
“这有我,你去。”是郑学。
他扫了眼车内的人,胸口涌起复杂的滞闷,那,是他们的战友。
邵天柏眼神跟他交汇,彼此已无需多言,只点点头,匆匆跟着上了车。
郑学看着快要合上的车门,目光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他目光微缩,直到救护车驶远,回身走进现场。
和林志强一众分开后,袁容开着车,眼里一片沉寂。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甚至开了多久也不清楚,只是随着路的延伸一路向前。
日渐西沉,车子停在沿江的一段野道上。里面的人下了车,步子沉滞,像被江风推拽着向前,最终停在一个矮坡处。
新草已经覆盖过寒冬的荒芜,血色的余晖,像周扬胸口喷出的血落在江面,也落在袁容身上,映得他面目模糊,眼里混沌不清。
他弯了弯手指,开了一天车的僵硬麻木,似乎盖过了扣扳机那一下的沉重。
虽已入春,傍晚的江风依然刺骨,他却像感受不到般,只那么一动不动坐在风里,手中的烟忽明忽暗,直到落日埋进江河,几抹残阳挣扎在天际。
怀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一连串的未接中夹杂着一则短讯。他指尖痉挛似的颤了下,烟灰落在手上也未有知觉。
“本市南郊某处浴馆发生冲突事件,我市一警员,在执行卧底任务时,伤重不治,于今时17:28分抢救无效死亡,深切哀悼。”
简短一句话,甚至连照片也没附,很快就会被社交媒体上的其他新鲜事掩埋。再过阵子,届时不会再有人知道,或记得在某个地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努力坚持。
他是警察,和宁远一样。
而自己,却成了当年的刽子手。
“黑就是黑,永远洗不白。”早在走上这条道起,就有人这么说过。
——天际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袁容的身形终于整个被蒙进黑暗。连带着他的人生,也因为这一枪,熄灭了。
手机从手里跌落,袁容陡然弯下身,不知道是哪痛,刺得他仿佛窒息,深深喘息着,未抽完的半支烟被紧攥进手里。
郑学赶到江边,夜已经深了。他始终联系不到袁容,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忙完现场再赶去医院帮衬,闷头等着消息。
直到袁容的定位再次亮起。
江上遥远的灯光打过来,只能依稀看到个人影坐在那。
“袁容。”
郑学走上前唤他。
袁容像没听到,望着翻滚着细浪的江面,低低开口。
“是我动的手。”
郑学怔住。
“当时他就那么看着我,说,帮个忙。”
“子弹射进去。”
“他一声没吭,只有血在流。”
袁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郑学的心找不到底。
“你说,宁远当年被枪指着的时候,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