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素净黑褂子,唯一没变得是他手中的擦拭锃亮的长烟杆,驼着的背在听见门开的瞬间下意识想挺起几分,随后恭敬地顿首行礼,仅一夜的时间他的头发都已花白如雪。
“楚姑娘,我带着大家给您道歉来了。”
“镇长不必客气,我的举手之劳而已,希望这些黑土能帮助大家走出困境带领宜岚镇重回往日风采。”
镇长语重心长地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好像连皱纹都跟着他的笑容淡化了几分。
“楚姑娘昨天是我太鲁莽了。”
听见耳熟的粗犷浑厚的嗓音,楚渝微微侧着身子望去,竟然是昨天那位抬着缸的大哥。今天又抬着一口新缸像小学生似的看着她有些尴尬的手足无措。
音落,他小心翼翼的与老者对视两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猛拍脑门从身后又拖出一口稍微小一圈的缸。
“我装的这些都是咱宜岚镇的特产,有吃的也有酒,都是好东西,希望楚姑娘别往心里去。”
听到有酒的那一刻,楚渝属实有些心动,但还是礼貌的抱拳道谢:“大哥不用客气。”
她现在只要看见缸就能想到头朝下直蹬腿的那位倒霉蛋儿,幸亏昨天她急中生智不然估计也去缸里蹬腿了。
愣神的功夫全镇的村民几乎都来了,把本就面积不大的拱桥边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楚渝踮脚搜寻着余漾的身影,但余漾没看见倒是在人群中偷瞄到之前在屋里偷听说话的那几位膀大腰圆的大汉。
完了这回想低调也难了,搞不好自己的病秧子人设也崩了。
要不然她象征性地扶着腰装柔弱?
但还没给她装柔弱的时间,大家迫不及待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老者还特意找人测了吉时眼见着时辰到了忍不住开口催促。
“吉时到了,楚姑娘可以开始挖了。”
楚渝象征性地挖了一下铲子,厚厚的黄沙瞬间变成了细腻如薄纱的顶级肥料,解除了障眼法的黑土就像在众人前掀开了盖头的新娘,光滑柔顺犹如散落在地的细碎星辰映着阳光的余晖熠熠发光。
观望的人群顿时哗然,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生怕再度睁眼又是一场梦境。
抬缸的大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疼得他“呲”地倒吸几口凉气,嘴里嘟囔着:“我的神,这是仙姑下凡啊!”
其他人紧忙垂首躬身附和着,行走的步子都踩得小心翼翼,完全不见往日着急火燎的野蛮风格。
“感谢楚仙姑时隔百年帮大家挖到黑土,这不是黑土这是救命土啊!”
“是啊,这少说也得有上百公顷的黑土了,祖祖辈辈都够吃了,再也不用坑蒙拐骗做这些黑心窝子的生意了。”
站在身后的村民抹了把口水偷摸抓了把黑土塞到裤兜里,不巧这弯腰起身的动作压根没逃过老镇长的眼睛,直接放下烟袋咳嗽警告。
大哥顺着老镇长的眼神回头梭巡着,哼哧哼哧走过去一把薅住他的裤腿直接来了个旋转倒立,裤兜里的存货猛然间倾斜一空。
他双手合十带着哭腔求饶:“刘哥啊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下来吧,求你了!”
“滚蛋,早想啥了。”大哥火力全开地扛着他从最后一路走到最前面,“镇长、楚姑娘,人我扛来了,你们咋处置都行。”
镇长抽了口烟,呼出的烟圈整个扑在那人的脸上:“把手剁了。”
……剁手 ?
“镇长、镇长,我求你了,我就是想多拿一把黑土,没有多余的想法,你就是打死我也不敢了!楚姑娘、楚仙姑,求求你帮帮我吧,全家还能我搬砖挣钱呢!”
眼看着男子悬空倒立鼻涕都流进了嘴里,脸都憋得通红还一个劲地求饶,楚渝实在忍不下心示意刘大哥先把人放下再说。
“镇长我知道咱这有自己顶下的老规矩,我不方便出面,但今天是良辰吉日不易见血腥,不如就扣他十斤灵米作为惩罚,您看如何?”
磕打着烟袋,老镇长咧着嘴笑眯眯地盯着他,只剩稀疏得几颗焦黄牙齿参差不齐得在嘴里东倒西歪做最后的挣扎。
楚渝终于知道为啥连大哥都怕他,这尽显诡异的笑容让她心里莫名的发慌,帮忙求饶的话也只能暂时藏到了肚子里,硬碰硬她自己肯定不行,还需另找机会想办法把人救下来。
“楚姑娘,不是不给您这面子,昨晚我已经跟全镇强调过了,谁要是敢私拿黑土,直接剁碎喂猪,剁手已经罚得够轻了。”
说完,老镇长眼神犀利地剜过去,“既然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就把耳朵也割了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楚渝浑身打了个冷颤,胳膊上起得都是鸡皮疙瘩。
“有人来了,你先别多管闲事。”
担心她按捺不住性子,琉璃罐中传出的声音低沉嘶哑,缭绕的嗓音像是能勾魂摄魄般萦绕在她的耳边。
既然沉默良久的罐子突然开口,楚渝放松地拍拍手扛着铲子躺到了树荫下的破旧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