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莱的房间既宽阔又Jing致,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毯子,墙边则是立着摆满书籍的木柜。
长到这么大,希普还是第一次在这样温暖美丽的屋子里过夜。身下的床垫太过柔软,这反倒叫他感到了不适应,辗转反侧直至凌晨才沉沉睡下。
不过他与这所房间的缘分也就仅此为止了。
傍晚,消失了一整天的温克莱匆匆出现,一头金发乱得出奇,简直像是在草垛里穿过几个来回。
一进门,他便急急地说:
“希普,你得离开了。”
闻言,希普放下手中的书,眨了眨眼,感到微微有些恍惚——就在几小时前,那个臃肿的女仆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当然,语气绝不是如温克莱一般温和友善。
“哦……是,我知道了。”怔忡了一瞬,他迅速站起身来,垂着脑袋向房间外走去。“那么我先回瓦房那边……”
“不,不是那个意思。”
温克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青涩的脸庞上浮现出混杂着无奈与忧虑的复杂神情。
“我是说……你得离开这里,离开南方。”
抬手抓了抓凌乱的金发,温克莱用手掌盖住半边脸颊,沉闷地低声道:“今天下午我已经宣布解除农场里奴隶们的奴隶身份了,他们可以离开农场,进行自主活动。”
希普反握住他的手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温克莱没有停顿,而是继续说:“但是……我打听到一些消息,那些大农场主们已经联合了地方政府军,近日就会展开对革命组织的暴力镇压。他们说只要不参与就不会受到牵连,可是我……无法相信。况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已经联系好了稳妥的接应,今天晚上就能送你出城。你……你赶快准备一下吧!”
艰难地一口气说完,温克莱侧过身体,手掌胡乱地在眼眶上擦拭。
希普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想要与他对视,可是温克莱只是摇头,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走吧!过了今晚,我不知道……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你呢?”
坚实的大手用力抓住单薄的肩膀,希普望着他的爱人,望着他白皙的、脆弱的侧脸,沉重地发问。
“你不跟我一起吗?”
温克莱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缓缓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须臾,他长叹一口气,回身坐到椅子上,双肘撑住膝盖,疲惫地搓了搓面颊。
“我当然想……但是我不能。”
“普利廷家只剩我一个男人了,我得照顾好爱妮,照顾好剩下来的一切。这是我的责任。希普,你走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等革命结束,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不!不行……”
突如其来的抉择让希普心乱如麻,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拒绝这尚未准备好的、仓促的离别。
“不要说不行。”温克莱吻了吻他的手背,湛蓝色的眼眸如溪水一般温柔地淌过全身。“你应该去北方的。看看,你是多么的强壮……勇敢……富有智慧……有了你的加入,我相信革命的胜利会来得更加迅速。”
“但是……”希普呼出一口气,跪坐着趴伏到温克莱的腿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掌心。
他的确应该去北方的,不仅仅是因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亲手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平等地位。瑞亚不在了,多lun也不在了,这场斗争已经燃烧了太多人的生命,如果不能背负着它们坚持到底,那么一切牺牲都将成为浪费,成为无用的、白白逝去的悲伤。
但是,他的小温琪又该怎么办呢?他那么温柔善良,那么娇嫩羸弱,如果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或许会被即将到来的风暴吞噬殆尽也说不定。
“我该怎么办?……”
希普喃喃自问着。一双轻柔的手揽过他的后背,在脖颈处轻轻抚摸。
“去做你该做的……”
不,是他搞错了。希普环抱着那副苗条的腰肢,忽然之间想通了。
不是温克莱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温克莱。怀里的这具身躯,或许不够强壮,但却足够勇敢、足够坚定。他是比自己还要坚韧得多的,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我需要你,温琪。给我力量吧……”让我能够冲破迷茫。
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再度闪烁起晶莹的波光,温克莱捧住爱人的脸庞,定定地注视着,像是在欣赏最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而后,他垂下脑袋,微微俯身,在那片深棕色的、光洁的额头上烙下最郑重的亲吻。
“我与你同在。”
雾气弥漫,月光显得不甚明朗,但这正合后门处的几个人的心意。
“好了,我的小少爷,你不用准备那么多。我们是去逃难的,又不是去度假!哈哈哈哈哈。”
一脸大胡子的胖车夫好笑地打趣着,顺手拎起旁边的酒瓶猛灌了一大口。
“我知道,我知道!格鲁提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