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下手中事物,踱步来到朱璃跟前,居高临下的镜片折射出一丝促狭的光亮,“是不是真实的,你可以自己确认一下。”他弯腰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要捏捏?”
男人突然凑近的气息惹得朱璃臊红了脸,急急地往后挪了挪,赵与祁玄色的瞳孔像是一尘不染的镜面,反射出女人的窘迫:“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胡乱摇手。
赵与祁唇边与眼角边一同晕开了涟漪,皓齿朗朗,配半点微醺的唇,竟有种慵懒的美感,天哪,又来了,会发光的赵律师,朱璃怏怏颔首,不敢看赵与祁最为真切的笑脸。
没继续为难她,男人回到了自己屋子里继续手上的事,遂叮嘱道:“今天早点睡,养足Jing神,明天要坐雪橇。”
“嗯……嗯?诶?”赵大律师脸上的表情朱璃有些看不懂:“坐雪橇?”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给自己做旅游规划?’赵与祁轻轻叹息:“别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极光才来到这里的。”
“唔……”女人木讷地摇了摇头,立马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就是为了极光来的!”
实际上赵与祁对旅行节奏也不是很了解,通常自己在国外的行程都是秘书安排的,自己只要在既定路线上一直走就能完成所有的事,哪里知道眼前的女人比他还要囫囵,如果他不来,她怕是要在这个旅馆住上个十天半个月,最后回国连风景照都拍不出一张。
晚饭后,朱璃与老板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许是听出老板娘对英俊男人的弦外之音,女人把赵与祁介绍给她认识,于是后来男人便被老板娘亲昵地拉到一旁给她介绍起这家店面的历史。
对于男人面容上的求救,朱璃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翌日的阳光照在积雪上,闪得人睁不看眼,鳞次栉比的矮屋子如同童话世界里的Jing灵住所,天际尽头三三两两的巨大蘑菇云像是在湛蓝纸板上留下的随笔油画。
街道上的店主以及车主们在扫着雪,赵与祁没有多少在雪地里驾车的经验,他很想感谢这群早起的人,帮他将道路腾了出来。
朱璃还没睡醒,艰难地眯着眼睛看着前窗外的雪国,比起欣赏无比美好的风景,她似乎更想睡觉,在享受与生存之间,身体默认后者,睡眠是她身体机能得以更健康存在的方式。
“嗷——呼——”她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随后啧吧啧吧嘴,眼睛里瞬间多出了点shi润。
赵与祁瞥了眼副驾驶上的女人:“昨晚没睡好?”
“没,睡的挺好的。”‘只是我已经习惯日上三竿,每天至少14个小时陷入昏厥一样的睡眠里。’后面的话女人掐在嘴里,她将靠背往后降了降,脑袋垂在一边,望向车窗外宁静的雪国。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杯咖啡。”恰逢一处早餐店门口,赵与祁将车子停靠在路牙边,还未等朱璃的那句不用说出口便匆匆下了车,连外套都没来得及套上。
女人的视线尾随赵与祁的背影进入了店里,她油然生出一种赵与祁待她这般好的背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的感受,她抚了抚额角,但愿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一杯咖啡,一份可颂;很典型的欧式早餐被递交到女人的手上。
“谢谢。”朱璃浅笑道谢,费力地抿了口咖啡,肠胃得到了温热,却转而不舒服起来,她眉头的暗影匆匆掠过,却还是被赵与祁收进了眼底。
许是早晨迷迷糊糊,假发没能好好戴正,此时男人眼中朱璃光洁的大脑门显得突兀至极。
‘已经进入了化疗阶段还跑到极寒地界旅游,心还真是大得可怕。’男人再一次不动声色隐下心口绵延的闷涩,他温柔地揉了揉女人的脑袋,悄悄帮她矫正了假发:“吃完了再睡一会儿,到车站叫你。”
朱璃啃着新月形的面包,吱呜了声。
一路未有颠簸,暖烘烘的热气打在女人脸上,瞌睡虫爬进她的意识里,催促她快快闭眼。
“赵律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人在半懵半醒之间,潜意识总会逃离脑海里的审查机制,导致说出的话虎头蛇尾,但那些言语里,全是内心最最真实的反应。
男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开口,直到女人细微的鼾声传进耳朵,他才慢慢出声,低得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大概,是因为歉疚吧。”
年长如他,经历如他,怎还会相信这是某一刻的动心?为自己的某种行为找代名词,是深谙世界法则的人们最常做的事情,虽然背后的原因他们明明白白,可就是愿意自欺欺人。
因为什么呢?
是心疼她看透世俗却又不得不虚以委蛇的疲倦吗?
自己一次次的算计里,她都是最为独特的存在,一边打乱计划,一边修复计划,亦或是她的笨拙里,囊括了太多无可奈何的装傻;而明明可以装傻的时候,她却偏偏诚实。
也许都不是。
也许只是那一年拜访朱寒之际,她跌跌撞撞闯进他的视线里,鲁莽的,邋遢的模样,眼角下的雀斑,鼻梁上的黑头,以及一双囊括了世间惊奇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