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很多的一周。
相处的时间久了,我开始觉得,阿泷跟我想像中的异男,不太一样。
我以为的异男,是阳刚、威武、跌倒却不能哭的硬汉子。身为异男,好像就只能为了家庭付出,然後被世人检视自己的肩膀会有多宽、究竟能扛多重。前公司的男同事,平均年龄约40左右。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社会加诸於男性的枷锁。他们必须寻求宣泄压力的管道。轻者,玩游戏课金、跑健身房、待在车里发呆、晚归;重者,酗酒、家暴、出轨。他们不懂,以前小时候深受父母喜爱的男孩特质,为何出了社会、交了女朋友後,这些特质,反倒成了前辈抱怨的血气方刚、女友讨厌的沙文主义。懂得拿捏的人,活得快意自然。不懂得拿捏的人,活得抱怨连连。只可惜,这个社会聪明的人,不多。
当然,这些现象可能都是我的偏见与谬误。毕竟,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异男。异男的思维与社会压力,我绝对不可能完全理解、更别谈体悟。
只是,阿泷不太一样。他大概是个案。他恰巧是众多样本数里,被挑掉後反而才不会影响p值的异数。
阿泷是个很客气的人。他温和的性情,与我处处有所防备的锐利性格完全不同。若把我与他放在一起对照,我反倒更像是一碰就会充气的河豚。
我原本以为,阿泷好丈夫、好爸爸的形象,也是他为了应付社会的检视,而戴上的假面。但我多想了。阿泷是真心在羡慕与学习别人甜蜜的家庭风格。性解放以後的阿泷(这里的性解放是比喻,我没有误用。阿泷真的像是守寡多年的老女人,老年才学会看待自己的性慾),没有在外寻花问柳。彷佛找到归属的他,异常积极地想把我,介绍给他的所有亲友认识。
这其中,最让我尴尬的,莫过於去见阿泷的家长了。阿泷来自小乡镇的传统家庭,爸妈经营者小工厂,有几个姐妹。阿泷是同辈中唯一的男性。唯一该传宗接代的那个男孩。而我,是那个扼杀了他们最後希望的毒瘤。
第一次遇见阿泷父母时,是我们都还在读书的时候。当时,我只觉得他的爸妈都是很有个性的人。阿泷爸很喜欢参与孩子的话题,阿泷妈则是很喜欢一边煮午餐、一边给小孩出馊主意。阿泷的爸妈很爱斗嘴,但却毫不掩饰彼此对彼此的爱慕之情。我想,阿泷对於一个家庭之所以会如此憧憬,有大半的因素,来自於他原生家庭的影响。
某次,阿泷希望我能去参与他们家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起初,我当然是打死都要拒绝。但阿泷很Yin险。他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他一直卢我、一直用苦rou计;他往事重提自己的离异婚姻、他说自己已经孤家寡人多年地参加家族聚会了。熬不过他可怜攻势的我,最後只好做出我所能接受的让步。
「好啦、闭嘴。我去就是了。」躺在床上的我,我哀怨地暂停了看得正热的影集。我嘴里才刚答应,内心马上就後悔了。
「这你说的喔!不能反悔,说谎的没鸡鸡。」阿泷的小腿跨到了我的大腿上,他的语气十分兴奋。
这种时候,我还真希望自己没鸡鸡。
「但你要怎麽跟你爸妈解释我是谁?无法娶进门的儿媳妇?」我冷笑。
「喔。他们全部都知道了啊。大大小小都知道了。除了还不会说话的娃儿,呵呵。」
「蛤?」我的下巴惊讶到难以合拢。
「前阵子,我妈有说我跟以前不太一样。问我怎麽了。我说,我又有喜欢的人了。他问我是哪家的姑娘,我说是男人。以前的高中同学,你们还见过面。」阿泷好像在谈电影情节一样轻松惬意。
「伯母怎麽说?」我紧张地问道。
「呃,我妈很兴奋。她说同志话题这几年一直在延烧。她很後悔自己没有多生一个同志儿子。」
「性倾向是可以这样决定的嘛!」我讶异到脑袋一片空白。
「呃,我是觉得她感觉说得很认真。我爸就困扰一点了。我妈告诉他这件事时,听说他失眠了好几天。」
「失眠?呃、所以,你确定我回去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吗?」
「应该还好吧?我家凝聚力蛮强的。过年过节她们都会带孙子回去探望老人家。我们家不分内孙外孙的。虽然从头到尾也没内孙可分就是了啦。」
「北七喔。」我心情沈重地吐槽。突然,我好像想起了什麽。「等等,所以你早就答应他们、你要带我回去了?」
「啊、呃,这个、我有说我会回去。」阿泷突然紧盯自己的手机。「携带伴侣。」
「OO泷,你知道我最讨厌、」
「唉呦,他们都不在乎了。你已经答应了喔,不能反悔。」
「你妈啦,他们不在乎、我在乎啊!」
「吼,你不要生气啦。他们都很期待好吗。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以伴侣的身分,终身伴侣的身分。」
如果是年轻的我,我一定会吐槽我才不要当什麽终身伴侣。但而立年後的我,知道阿泷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我想,这就是年轻人与大叔对待事情的差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