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请进一栋房子,棕色沙发、白色沙发罩、暖水瓶、茶杯,井然有序,干净整洁。军官给刘育良和徐平分别沏了杯茶,徐平慌得起身去接,差点打碎了茶杯。刘育良还算镇静,只是默默的,不说话。军官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我去接接你。”
“我自己来就行。”
军官坐进沙发里:“哦,你这趟来有什么事吗?”
刘育良低着头,不自觉地就在他面前躬着身子:“上回我给你写了封信……”
“哦,你说信。”
军官立刻又站起来,刘育良也要起身,被他按下。他匆匆从书房里拿出之前那封信件,不知道兜兜转转过了几个月才到了他手里。他感慨道:“不容易啊,前两个月我才收到这封信。这些年我也没帮上你,惭愧得很。你第一回找我办事,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但是你也知道,这玩意很难弄,要不是去深圳、香港还真找不着,现在都是国外的人私自带回来,风声还很紧,你再宽限我两天,我弄到了肯定送到你那边去。”
刘育良再笨,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他起身道谢,尽力保持他的礼貌与风度。徐平刚把杯子接过来,连口热水都没喝着就要走。那军官愧疚得很,拉住刘育良道:“你等等,我虽然没有那样的高级货,但我这里还有个收音机,你一定要收下!”
刘育良不收,那军官就往他怀里塞,两人拉扯半天,军官最终还是把那个破旧的老牌收音机给他了。
从学校出来,刘育良就没说话。徐平跟在他身边,抱过收音机。
回去路上就和来的时候不同了,徐平抱着收音机乖乖坐在后座,刘育良在前面骑车。骑到半路,石子滚进了车链子里,刘育良趴在地上修车,徐平抱着收音机和一堆零食守在一旁。夕阳西下,满山余辉,照着沉默的两个人影。红日一点一点沉下去,大山从靛青到深黛,辉煌的霞光为这肃穆的大山染上最后一层金光。刘育良又跨上自行车,徐平抱着收音机跳上车,叮叮当当往大山里去了。
“你不回去了吗……”徐平在车上颠得话都说不成一句。
“啊?”刘育良回头。
“我问你还回城吗?”徐平大声又问了一遍。
刘育良又不说话了。
徐平有些着急,但这也不好问。他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想老刘是不回去了,还是回不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刘育良问他。
“不好说。我问了几次,他们都没回我。”
“家里来信了吗?”
“没有……”
母亲另组的家庭还会记得他吗?大概早在弟弟的欢声笑语中忘了吧。当时大部分人不管是病退、困退,还是家里有关系的,有特殊困难的,都在想尽办法离开。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走掉,留下的人人心惶惶。而他和老刘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孤独地生活在这大山一隅,今天默默无闻,明天还会继续默默无闻下去。
刘育良道:“我会帮你的。”
徐平抱着收音机默默抽泣,两人一起穿过这大山的幽幽黑暗。
回到家,刘育良便开始捣鼓起收音机。徐平百无聊赖地翻着课本,他底子差,如今也看不下去几页书去。翻出口琴吹了一会,他趴在床上问老刘:“你说我能考上音乐学院吗?”
“不是能不能,是必须。”
“那我要是考不上呢?”
“没可能。”
刘育良不给他留后路,徐平闷闷的:“万一呢。”
刘育良抬头用严厉的目光瞪他,徐平吐吐舌头,又开始复习功课了。
老刘把他拉起来:“走。”
“去哪?”
刘育良搬着收音机出门,徐平连忙穿鞋跟上。夜深了,空气里始终有种烦躁的气息。春天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像长毛了一样。有猫在山墙上弓着背叫,柳絮在夜里纷纷扬扬地吹来,蒙了人一脸。徐平跟在刘育良身后,从学校后门进去,一直来到琴房那间阁楼。
“来这干嘛?”
“听歌。”
刘育良登上阁楼,他之前做过一番布置,这间阁楼已经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大不一样。钢琴被摆在正对着窗的位置,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靠墙摆着一张小铁床,几只板凳。偶尔他们会过来练琴,夜里的时候,琴声随风散出去,变得空旷缥缈。这间阁楼在学校后院的荒野,门卫也不大往后面来,至今都没人发现他们的举动。
刘育良把收音机放在钢琴上,对着某个方向开始调频。沙沙的电流声,偶尔有几声新闻播报、唱戏声、说书声,夹杂着噪音传来。忽然,在一曲悦耳的旋律上停住。
微醺的曲调、又甜又软的嗓音,包含着万种风情,如同荡漾的春风迎面扑来,几乎将人醉倒其中。
徐平瞬间脸红成一片,歌还能这么唱?歌词还能这么写?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那歌声让人骨头发酥,却又欲罢不能,吸引着人听下去。徐平脸发烫地伏在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