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个同伴,还如此冷漠。庞大的孤独淹没了他,他情不自禁哭起来。
他捂着眼睛在大雨里哭,才开始还是抽泣,后来发现没人理他,就开始大哭特哭。一面哭,一面还流鼻血,仰着头止着血哭。
偌大的雨幕铺天盖地的雨声,和着他的哭嚎,在大山里回响激荡。正在他哭得起劲的时候,兜头落下一条毯子,盖住了他脸。
刘育良道:“进来。”
徐平委委屈屈地爬起来,跟他进屋。冬天里的雨冷得很,屋子里燃着火堆,一进去从头到脚都拢上一阵麻痹的暖。他冻傻了,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着挪不动步,刘育良赶着他往炕上去。
炕上只有一个被窝,他全身shi答答的,刘育良背着他烧炕,一个没注意,他脱光衣服就滚了进去。
刘育良Yin森的眸子盯着他,徐平道:“你总不能让我冻死吧。”
衣服晾在架子上滴滴答答流着水,炕烧得又热又暖,徐平慢慢暖和过来,嘴就不嫌着:“喂,你来这里几年了啊?”
沉默的老刘拨动着柴火,没有应他的话。
徐平趴在床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几几年来的?”
刘育良烤熟了一只红薯,徐平闻着味都特香。
徐平窝在被子里眼巴巴看着,刘育良丢给他红薯:“十年。”
“十年?!”
他才来半年就觉得度日如年,熬不下去了。在这呆十年,该是怎样的绝望。屋子里忽然变得很沉默,只有噼啪的柴火声。
十年,一个人最好的时光都没了。徐平似乎触碰到这个怪人心底最沉重的东西。
外面的雨停了,老刘摆了张凳子靠墙打盹,徐平裹在被子里怎么都睡不着。月亮从云朵后面露出来,徐平看到窗台漏进来一点月光。他拿起口琴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听着口琴的声音过了一夜。
曹文喊卡,钟奕披着军大衣到监视器前看回放。大夜戏结束,每个人都很疲惫。钟奕冻得手指僵硬,情绪还在那口琴声里没出来,曹文要他临时学的,结果现场效果比练习还好。曹文已经卸了角色的妆,他能给他的只是一个情境,一个借他的“力”。曹文拍了拍他的肩,说:“很好。”
钟奕背着的那只猫终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他望着曹文,手指不自觉地描绘他眼角的细纹:“好像没那么老……”
曹文叫Amy:“送他回去吧。”
“您呢。”
曹文道:“还有场戏。”
曹文翻着剧本,抽根烟醒神。钟奕回头,看到准备好的方尧过来叫他:“曹老师……”
曹文掐灭了烟出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和他说句再见。钟奕有些讨厌自己这样神经过敏,可是他刚拍完戏,感官就是这么敏锐动荡,他那么需要他。
以往曹文会在的,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只有他;有了别人,就有了不同的选择。每个人都好像有无限可能,而他讨厌这样的不确定。
翌日还是徐平和刘育良的戏。雨停了,太阳出来,刘育良出去晒干草,徐平穿好衣服也过去帮忙。过了一夜,两个人无形之中熟悉许多。徐平也习惯了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作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刘育良要他拿铡刀来,一米多长的大铡刀,磨得锃亮,寒光凛凛,他一个人都搬不动。刘育良过去一手提起来,他卸下铡刃,舀来一碗清水,在一块大石板上泼上去磨。磨刀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他不时喷几口水到铡刃上,磨一会,用拇指小心地在铡刃上试试,看锋利了没有,过一会,又继续喷几口水,接着磨。
徐平在后面捋好一捆干草,放到铡刀下。刘育良示意:“你来压。”
“我续草就行了呗。”
“不行。”
刘育良执意要他来压,徐平执意续草,曹文瞪他,钟奕无动于衷。镜头下,曹文擦了擦汗,两手一用力,咔嚓一声压下去。钟奕的手不自禁躲了一下。曹文骂道:“瞅准了续!”钟奕莫名别扭,就是无法投入。
这个活考验两个人的配合,Jing力要高度集中,用眼用心,丝毫不能出岔子。压草的那个人活轻,只要卖力气就行;续草的那个人则要控制节奏、速度,留心着自己的手同时,还要配合压铡刀的人。现在钟奕来续草,曹文就要费双倍的力气,把续草的节奏也控制在他的铡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钟奕心不在焉,他想不出徐平和刘育良能亲近成什么样?他也不想亲近。他昨晚回去就没睡,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曹文和他们拍到了早上,方尧是不是跟他回去了,回去后,又睡在了哪里……
院子里,只听着铡刀咔嚓咔嚓的声音,身边铡好的草也越来越多。锋利的铡刀猛地压下来,钟奕续草的手近了半寸,曹文惊恐地怒吼:“小心!”
钟奕抬头,就感到拇指的一块皮生生被刮了下来。曹文抛下铡刀就抓起他的手,心痛道:“怎么样?”
钟奕痛得咧嘴,曹文急得吼道:“还不叫医疗队来,都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