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冰凉的皮肤冻得阿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屋内生着火盆,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也能捂出一身汗,却暖不了他。这人早已病入膏肓,或许是明日,或许是下个时辰,他眼睛一闭,再投胎转世,就和自己不相干了。阿余从未敢这样细想过,此刻再也躲不过去,像是眼睁睁看着这段缘分慢慢断开,有一个自己在无动于衷地立在一旁,另一个却恨不得烧尽了心肝肺,才能不那么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肺管子里冲进来一股药味,然后把头埋在李得颈间。这个姿势有些暧昧,李得却有些舍不得推开这个便宜弟弟,本准备开口取笑他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在撒娇,却忽然感觉到有温暖的ye体一点点在他皮肤上晕开。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他声音哽咽,把李得吓了一跳,想要扳过他的肩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你看你,又不是八岁的小孩了,哭什么啊。跟你开个玩笑,好啦好啦,别哭啦,都给你。”
年学文没起身,趴在李得的肩膀上,哭的累了,似是睡了过去,李得无奈地给他让了个位子,扶着他躺下来。
那是一场冗长的如同回忆的梦境,他看见多年前龙王庙门口的自己,墙角面容苍白的书生,大雨瓢泼,前途泥泞,父母像是灯花中不甚清晰的一个影子,李家开阔的大院充盈着四季不散的草木清香。最后桃花Jing幻化成面容姣好的女子,依依不舍地对他说,阿余,不要等我,我们下辈子见。
他醒了过来。
又过了两日,李得病重,在睡梦中安然长辞于世。
第二日新科状元郎游街,他骑马跟在后面,周遭锣鼓喧天,他心底却一片荒凉。路过白马寺的时候刮来一阵春风,吹开了满树桃花,灼灼其华,落英如雨纷纷踏至,似梦非梦,他勒住马,树下似有故人来。
第6章 第六章
陈荆放下手中的醒木,扫视全场,对着本座微微一笑。昴星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一脸妒恨地啧了啧嘴,他不规矩地坐着,拎起本已经送给本座的酒,问也不问就往自己面前的茶碗里倒,本座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儿,见他没反应,动了动手指,招来一阵风,准备吹翻他的一碗酒。
昴星君小心翼翼地护着酒,头都不抬一下。
本座问他,“那掌管草木的神仙,可是司木?”
昴星君捂着他手中颠簸的茶碗,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本座放下手,让他消停了片刻。
“是啊,当日那小桃花Jing找上门来的时候魔主还发了一顿脾气,闹着要离家出走,这才过了几百年?都忘啦?”
本座略一沉思,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昴星君搁下手里的碗,朝本座这边倾斜了身子,小声说:“那日司木在给你烤兔子,桃花Jing找上门来,土地老儿将她拦在若水之外,但还是叫你们知道了。你那时现世还没多久,却十分不好糊弄,非要吃完兔子才能走,司木给你烤了一只又一只,你总说没吃饱,他吩咐土地老儿喊我下来帮忙,这还是我与魔主的初见呢,就这么忘了真是让人唏嘘啊。”
本座想起来了!
司木走后,昴星君这不要脸的家伙嫌烤rou太麻烦,托土地老儿去凡间买了十几块豆腐,煮在盐水里,骗本座那是兔子rou,糊弄了本座一天。
本座Yin晴不定地白了他一眼,瞟见他站起身,一扭头,陈荆居然又来到我二人面前了。
昴星君笑yinyin地说:“容粹,坐。”
陈荆略一欠身,不好意思地冲本座点一下头,坐了下来。昴星君不知何时倒好了一杯茶水,连忙递过去。本座停在空中的手尴尬地转向酒壶。
昴星君的手脚依旧贱的飞快,本座是个沉稳的天魔,自然抢不过他。
“先生讲的十分有趣,”本座对着陈荆说:“不过小桃花Jing为什么会折年公子的阳寿?”
陈荆听后惊喜地问:“小公子听进去了?不过这都坊间传说罢了,许是人妖殊途,待在一起总不是好的。”
本座看向昴星君。
昴星君手贱地拍了拍本座的头,露出一个占尽便宜的讨打笑容,本座略一施力,他不由自主地缩回了去,说:“阿晏年纪小,不知道这山Jing鬼怪的故事,便如同水往低处流,桃花Jing是那低洼,与年公子处在一起,纵使无意,年公子身上的阳气也会往她那转移,”说着对陈荆一笑,“在下说的可有误?还请容粹指教。”
是本座问的!怎么又扯上陈荆了!
陈荆道:“便如陆公子所言,世间万物,遵循个lun常守序,所以这些妖魔志怪的话本,总会死上那么一两个人,其实也是在提醒众人,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往往是受不得的。不然书生总念着红袖添香,也不管添香的是人是鬼,寒窗苦读哪有这么多旖旎情怀,一朝人前风流,人后必定吃了苦。”
原来人鬼注定殊途不同归,但他啰啰嗦嗦的,让本座很是熟悉。
“不过……”昴星君摸了摸他没毛的下巴,“容粹讲的,怕不是一般那种没根没据的志怪话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