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民国七十二年〈1983〉在经历过第二次全世界石油危机的台湾,经济正从谷底爬升中,当时一般
人民的消遣场所,除了戏院,歌厅,舞厅,就数餐厅秀最爆红,高消费的场所,但却不是一般小
老百姓最佳的去处。
公园,戏院,游乐场,撞球间成了基层劳工假日的最佳去处,色情的泛滥却仅限於私娼寮与街头
三七仔的横行霸道。那是个午後的周末,姜爸从台中公园散步往联美戏院大楼走去,推开笨重的
玻璃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五味杂陈的薰烟味,也许是周末的缘故,身穿军人制服的年轻人特别
多,眼看熙熙攘攘的人chao,姜爸忽然裹足不前,转身而出。
姜爸独自走在街头,伫足十字路口,抬头仰望着蓝天,耳边绿岛监狱小蔡的叮咛声呼萧而过:「
姜叔,记得出狱後,要常常写信来噢!让我和周老能够知道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逸凡,我是个终身监禁的政治犯,除非特赦,我这辈子真不敢指望,国民党政府会放过我?都
关了几十年了,那天,要真的特赦放我出去,我还真的不愿出狱呢!到不如待在里头还有一点生
机....。」周老的话语随着轻风,阵阵飘送到耳里。
果然被周老料中了,每当拿起笔,姜爸却无论如何也下写不下去。都三个月了,遁身在台中而找
寻工作的这段时日,在姜爸的生命中,又与失去的那十二年监狱生活有什麽分别呢?
那十二年,姜爸身不由己的陷入不知时日的悲伤中,可以视之为生命中的空白。然而,出狱後的
这三个月,一张张的日历却是在自己的期盼中撕去,是否别人也同姜爸一样呢?或者只是姜爸的
运气比较不好?不再爲社会接受?或者问题只是:社会能接受姜爸的是什麽呢?
正当姜爸望天沉思之际,不知从那儿钻出一位个子瘦小的中年三七仔,对着姜爸沙哑的从嗓中,
挤出微弱的声音:「喂!老伙子,有兴趣吗?真人现场表演噢?五十元就好,包你满意。」
「啊!....」姜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有现场的!还有外国的噢!算你三十就好。」那人窜到姜爸眼前,以几乎碰到姜爸身子的姿态
说着。
「干什麽?」姜爸往後退了一步说。
「噢!没什麽!退退火,消除热气!唉!有没有钱嘛?」那人向姜爸伸出手说。
「钱?....」姜爸不由自主的朝口袋掏去,拿出三十元,并向那人递了过去。
「够了,够了。」那人迅速拿了姜爸手中的钱说。
姜爸对自己的举动也给吓到了,愣愣的傻住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在打姜爸什麽主意?
「嗳!走啊,你不是要....吗?快跟我走啊!」那人竟然伸出手,拉着姜爸的手臂。
只见姜爸轻易的挣脱那人的手掌,并戒备般的瞪着那人。
「来!....」那人边说着边朝街道旁边的小巷走去。姜爸紧跟其身後而行,眼睛不安的望着四周
。他们一前一後穿过一条窄小而脏乱的小巷子,终於来到一栋七层楼的建筑物前停下脚步来。「
就是这里了,在顶楼,不用爬楼梯,旁边有电梯....」那人转身说着。
姜爸停下脚步,踟蹰不前,只见到Yin暗的楼梯口,点着一盏五烛光的灯泡,从天而降的水滴,声
声作响。姜爸仰起头,两栋七八层楼高的建筑物,背对背紧临着,两边老旧冷气机的水滴,墬落
至底楼的阳台而水花四溅。
天空的蓝,被高高的违建,缩成一线的昏黄!防火巷的移花接木,白天犹如黑夜般的Yin暗,一股
霉味随风扑鼻而来。骤然间....姜爸想起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天,从台中看守所移监到台东绿岛监狱,那一夜,刮着风,袭着雨,在码头上,他们一群受刑
人踉跄的移过摇晃的木板,被安置在前舱的甲板上。船很小,风浪很大,雨水夹杂着海水,shi淋
淋中,当大家面对到广浩的黑夜,无垠的大海时,原本枯燥及叹息的声音,顿时沉寂了下来。微
弱的灯光,照着全身shi透,四肢抖动的大伙,他们木然的低着头,任凭海浪海涌雨丝侵袭,陷入
多少牵挂?多少关怀?已然不可到达的深渊之中。
出港不久,呕吐物与刺鼻的腥臭味,更像水银般的流遍满甲板。他们挤成一团,卷缩着身体,除
了忍受着呕心的摇晃外,充塞大家心中的只有举眼茫茫的黑夜,和那遥不可及的归途?
「唉!....」姜爸忆起那晚夜奔绿岛监狱的海上种种,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那三七仔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在电梯门前,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