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像这种政治事件,我们实在太缺乏观念了!」大姐沉沉的说着。
大哥浩平沉思了一会接着说:「我本来是死了心的,你们应该记得爸爸当初被起诉的时候,我
们都曾经决心,要为爸爸的清白而努力到底的。结果呢?我们全输了,花了十万块钱,请到最
好的律师,换来的不过是,一张十二年徒刑的判决书。律师还说他尽了全力才保住了爸爸一条
命。他还告诉我们,爸爸起诉的条文是唯一死刑。叛乱的罪名是谁也担待不起的。十二年的徒
刑已经是最起码的了。你们没忘记当初律师说这些话的表情吧?他简直把我的希望给掐死了..
..。」
「是啊!当初那个律师,还好意思拿我们那麽多钱!那可是,妈妈留给大姐的嫁妆呢!人也没
救到....哼!卒仔....」浩伟忿忿地打断大哥的话说。这麽多年了,谁要是提起爸爸的事,他
依然压不下自己悲愤的心情。
「我们做子女的,当然知道爸爸的无辜,可是他们有证人啊!证人几乎把爸爸给咬死了。」大
姐也忿忿的说着。
「证人根本是假造的,谁看到证人了?有证人?什麽不敢叫出来当面对质呢?」浩伟气着又说
:「那个证人不得好死....」
「当时法庭相信证人的话,律师要我们提出反证。」大姐回忆的说着。
「二十几年前,发生在大陆的事情,叫我们去找反证?简直是恶劣到极点....」浩伟皱着鼻子
,冷哼着说。
当时律师将盖上血红大印的起诉书给我们看。其中载名爸爸於三十七年,曾经在北大参加非法
组织,并且参与策动学chao,来台潜伏多年而不肯自首,经人检举後提起公诉。
「证人从没见过,说什麽保护证人的安全,证据只是一张泛黄的聚会照片?里面的人,有一个
跟爸爸长得很相似....就这样?毁了一个家庭的支柱。太离谱了....」大哥说着。
「其实,在大陆的证据很薄弱,国民党政府的特工人员,又不知从那边找到爸爸在台北参加的
“北大在台同乡会的学术研讨会”一口咬定爸爸参加的是叛乱组织。可恶....」大姐恨牙牙的
说着。
可是反证在哪里呢?大陆的事情不用说,单凭一张相片,况且无法证明那个人就是爸爸?但是
,在台北的那场集会,要如何证明是一场纯学术研讨会呢?如果找不出反证,爸爸绝对是....
死路一条。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浩平契而不舍的奔走下,总算把反证给挖了出来。那是一份当初“北大在
台同乡会学术研讨会”的会议资料及开会内容的影印本,还有当日活动的其他照片。虽然律师
曾经很严肃的告诉我们,他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洗刷爸爸的冤屈。但是我们却乐观的太早...
那些证据怎麽取得的,迄今仍是个谜。大哥浩平始终拒绝透露证据的来源。他说明提供人不愿
意给自己添麻烦,是因为自己苦苦哀求,并郑重发誓一生保密,才使对方勉强交给他的。我也
记得当初为了这件事情,二哥与大姐还何跟大哥闹脾气呢?认为大哥连自家人都防着。都不让
他们知道,现在我终於了解大哥,重承诺,守信用的作人原则了。
然而,当初我们都乐观的太早了,那些证据并没有得到法庭的采信,大哥的辛劳一夕之间,付
诸流水。当律师把白纸黑字的判决书送给我们时,他顺道的说:「还好....幸好有那些反证,
否则,你们父亲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因为政治案件,真的....难打噢!」
死刑?十二年徒刑?我们倒底是该喜?还是该忧?是幸?是不幸?就几张薄纸,印上几行文字
,就这样....决定了一个平凡人的一生。
那时,只看到大哥整个人颓摊在沙发上,大姐嚎啕大哭的冲进房间,我与二哥差点与律师争吵
起来,因为大哥的制止而作罢。
「尽人事听天命,花钱真能消灾吗?至少,我们曾经尝试过。这七年多的日子,我们不也多....
熬过来了吗。」大姐不胜唏嘘的说着。
大哥也挤出一丝苦笑的对我们说:「十二年徒刑,一天也跑不掉。当初律师这麽说,爸爸也这
麽说的,我的心全凉掉了。十二年,爸爸要在牢里熬过十二年的岁月!谁敢去想?去想那将是
何等艰难凄苦的日子?每次去看守所看爸爸,他还一再的安慰我们,劝我们姐弟千万别再为他
坐牢的事花任何的钱。现在想想,爸爸的话是对的。再大的苦难,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七年多
了,往前好像是一晃的功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