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狂风大作,扬起的门帘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不公的命运哀鸣。胤祥也不由勾起几分愁思,复又冷笑:“为什么非得皇阿玛看见呢?为什么皇阿玛偏宠就是正义,额娘相帮就是侥幸呢?”
胤禛一愣。
“就因为她是女人吗?郑伯克段于鄢。难道天下所有女人都像郑庄公的母亲一样,偏心某个儿子,不顾大局,不懂朝政,以私害公,所以她帮你就是侥幸,你求她帮忙就是卑鄙下流、不择手段?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她支持你,是因为你的韬略,你的胸怀,而非因为你是她的长子呢?”
亲人间无条件的爱,很容易掩盖信任与尊重,胤祥叹息一声:“四哥,额娘比你想的,更重视你。”
“我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胤禛无奈至极。往昔的种种嘱托暗示他自然没忘,可是十四不知道啊!他要是把额娘的支持当作一张王牌来打,只会激得十四冷笑三声,然后怼天怼地,打死不服,到那时他教训弟弟也不是,不教训也不是。这才是他坚持不动的原因。
可是虽然不敢到小弟跟前儿炫耀,可是额娘真的觉得我比弟弟强。胤禛想来仿佛一缕阳光驱散心头的乌云。
胤祥又说:“四哥,我跟十四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可公是公,私是私。比起什么铁帽子王,我更想跟着你,把我们以前在江南没有做成的那些事,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给好好地做下去。我敢打赌,额娘也是这个意思,甚至皇阿玛也是!”
胤禛心神大动,回忆起往昔旧事,正唏嘘不已之时,星禅跟着苏培盛进来了,满身污秽,喘息着捧上那串珠子:“六爷说这是要命的东西,奴才,奴才幸不辱命……”说完,竟然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胤祥忙命安置了他,回来就看见胤禛抚着那串珠子微笑,不由调侃:“我们都是冲本事来的。瞧瞧,这才是公私不分,纯粹偏心,你杀人他给递刀的人。”
“大胆!”胤禛轻飘飘地瞪了弟弟一眼,把那串佛珠拢在袖子里,“去了一趟蒙古,好的不学,嘴皮子功夫见长。日后再难得这么清净,来,切磋两盘。”
这个手串的佛头珠做了里做了一个机关,里面藏的是康熙的一方私印,有了这个,小到出入关防,大到调兵遣将,都会方便许多。比起那子虚乌有的召见,这无疑是更能决定胜负的东西。
胤祥松了口气,盘腿往他面前一坐,毫不客气地执黑先行。外头狂风肆虐、大雨倾盆,积压的云墙翻滚咆哮,仿佛能够吞噬整个国家,而这个小小的风暴眼里,竟然一派宁静祥和。
兄弟俩闲聊对弈,正当乐时,门口一骑飞马来报:“皇上诏各位阿哥前往畅春园,三爷、五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都已经在那儿了!”
“所有?”胤禛胤祥异口同声地反问。
“所有阿哥!”来人再一次重复,“大阿哥、二阿哥在圈所,万岁爷命人拿了文书去提他们。六爷尚在途中,也发了关函去催他们。”
刚刚还豪情万丈地鼓励哥哥的胤祥,忽然怔怔地跌坐回炕上:“我的佛祖啊。”叹过之后又猛地起身拉住胤禛:“你不能去!”
“现在要做最坏打算,隆科多的态度实在叫人摸不准。万一皇阿玛没选你,或者选了你,但是隆科多反水了,把畅春园一围,你陷在里头,连句话都传不出来怎么办?必须有个人制约他!”
兄弟俩在极短的距离内对视,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一丝犹豫和恐惧。雍王府跟来的谋臣都知道决大事的时刻到了,呼啦啦地闯进来。
戴铎拱手道:“如今您和十三爷必须分开行动。依奴才愚见,应该十三爷在园子里听诏,防止八爷他们篡改诏书。四爷拿着佛珠去西山调兵,防止隆科多一人独大。戊时初刻,在园外碰面。如果戊时四刻还没有消息,四爷就不能孤身一人进园了。”
西山大营的提督岳升龙是晋安的结义兄长,在赐婚事件之前,曾经是铁杆儿的十四爷党。武人重义,即便是岳钟琪娶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孩,他的态度依然模糊暧昧。
除了这层比纸还薄的亲戚关系,胤禛所有能取信于他的,唯有这串佛头珠里藏有康熙私印的手串。而这颗“体元主人”的小印,平日里主要用处是收藏一下书画,开开门禁库房之类的小事,而且落到胤祚手里,也有六七年没用过了。要想调兵,去的人必须有强大的口才、尊贵的身份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才能震慑住岳升龙。因为佛珠的重要性,又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这些要求叠加,没有比胤禛本人更好的选择了。这虽然是万全之法,但是也有坏处,一来,不听遗诏先动兵,未免有违逆之嫌。二来,胤禛十有八九要错过跟康熙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胤禛抚摸着袖子的佛珠,将那佛头珠上的机关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迟迟下不了决心。谋臣们虽急,却一言不敢发。忽然一骑快马远远停在门口,竟然是永和宫的小桂子从马上翻身下来,冒雨狂奔到廊下,打千行礼的时候竟然甩了胤禛一身水。
“四爷,娘娘请您务必尽快赶往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