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可被他这么一拍,莫名其妙就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困惑的感觉消失了,熟悉的感觉也消失了,我茫茫然地抬脚往前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将要去哪里。那个身影,是我唯一见过的、对我抱有善意的人。但是向后望去,他离我又是如此遥远,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他真的为我指过路吗?还是,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他口中的“上辈子”,指的是什么?
真的有上辈子吗?
他认识上辈子的我?
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这样孤独,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醒来后,我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能站起来了,似乎从未生过重病。拉开窗帘,我对着紫青色的天空流了很久的眼泪。这些眼泪来得没有理由,完全不知为谁而流。我一边哭,一边看着天色从微青变得敞亮。曾经,我好像也陪过一个人,从晨光熹微看到天光大亮,他对世间万物失去兴趣的眼神至今令我心痛……是谁呢?
想到这里,头脑竟然一阵疼痛,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本以为自己痊愈的后遗症是失忆,谁知我并没有忘记生活中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忘记和埃里克经历过的事。
多年后的某天,我跟埃里克谈起曾经的误会。我开玩笑说:“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
他听了我以前的心路历程,慢悠悠地说道:“谁说的。”
我愣住,对啊,当时为什么总觉得他不可能爱上我呢?
根本没道理啊。
这种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我经常发现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仔细一回想,生活中好像并没有缺少什么。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只是忘了以前谈恋爱时期的误会是什么,算不得大事,我却莫名觉得失落极了:“……我猜的。”
他撑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是我的爱还不够明显。一定要我把你当成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你才能感受到我爱你么?”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这事就这样揭过。一年后,埃里克的新剧上演,同年,巴黎歌剧院的吊灯因为短路而下坠,砸死了一名看戏的贵妇。这个新闻轰动一时,埃里克也有些惊讶:“真被你说中了。”
我满脸问号:“说中什么?我可没有诅咒它发生火灾。”
“以前你说的,忘了?”
可能是见我茫然的表情不像作伪,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于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战争越来越频繁,巴黎不能再住下去了,你有没有其他想定居的城市?”
我想到这些年跟我们联系的克拉拉女士。我的音乐素养一直只是中等,跟埃里克其实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如果有克拉拉当邻居,他一定不会孤单。
埃里克听了我的想法,看了我很久很久,才说道:“上一次她来信的地址是在法兰克福。”
“那我们就去法兰克福吧。”
接下来的几年里,尽管有埃里克的陪伴,我却始终对自己缺失的那一块记忆耿耿于怀。总觉得失去的并不是记忆,而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从未停止过寻找那些丢失的记忆,直到有天午后,我从藤椅上惊醒,看见淡紫色的霞光穿透天际线的云层,不远处湖泊闪烁着粼粼金光,微风送来花草清香,万物在我眼底焕发出勃勃生机。我才明白过来,我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拘泥于已经淡忘的过去。
人的一生,并不是每个遗憾都能圆满。就像没人能知道自己上辈子发生过什么一样,活在此生,呼吸于此刻,就应该只想着现在。
不愿停驻在脑海的回忆,就它离去吧。
至少,我还有爱人和将来。
站起身,推开房门,我叫了一声埃里克。
他坐在窗边的三角钢琴前,微笑着转头看向我,说道:“我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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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我还有些话想说。
我喜欢音乐,但仅限于电影配乐。音乐对我来说,只是激发写作灵感的工具。每次写文之前,我都会循环一首电影配乐酝酿感情,因此我写文写得很慢,倒不是说不酝酿感情写不出来,而是我想先把自己投入进去,再进行创作。
这篇文写得并不顺利,很少有一气呵成的时候,大多时候我都在抓着头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特别是“埃里克”这个人物。作者创作出来的角色,往往会受自身的局限。我自己格局不大,见识不高,要我去揣测“埃里克”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真的太难了。所以,整篇文我都是一边猜“埃里克”的想法一边在写,这样一来,本就不快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中间,我的人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断更了一年,但我还是没忘记这篇文,甚至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在写它。但因为断更的时间太长了,我始终不知道接下来要写什么,part?33我起码写了二十多个版本,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