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回头,轻道:“无事,你去书房议事吧,我先回房沐浴。”
时陌沉默一瞬,松了手,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长歌回房,漠然坐在花厅内,许久未动。
夭夭与蓁蓁互视一眼,小心翼翼地以口型问蓁蓁:“她和秦王殿下吵架了?”
蓁蓁蹙眉轻轻摇头。
她们家姑娘皱个眉,秦王殿下就要心疼半天了,还怎么吵架?
那怎么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夭夭。”长歌忽然启唇。
夭夭心虚,背脊一凛,飞快转头,却见她家姑娘目光落在远处虚空里,并未看向自己这边,应是对方才的一番眼神交流无知无觉的。
夭夭这才将心放了回去,应下一声,走至长歌身前:“姑娘……噢不,娘娘,有何吩咐?”
长歌淡道:“去准备烟花,我今夜要放烟花。”
夭夭:“……”
以为您在不开心呢?原来您开心得都要放烟花了。
“……是。”夭夭返身便要退下。
蓁蓁忽上前一步,一面按住夭夭的手,一面斟酌着对长歌道:“娘娘此举,怕是不妥。”
长歌终于转头,徐徐抬眸看向蓁蓁。
蓁蓁蹙眉道:“奴婢自是知道娘娘的心情,今日我大周与北燕一战,大捷喜报传回。这一役虽是由晋王殿下挂帅,但那七万将士每一个却都是从咱们慕家走出去的,不论未来姓什么,但到底从前姓的是慕。他们不仅于绝境之中逃过一劫,更反败为胜,大败北燕,攻城略地,此等建功立业的无上荣光,娘娘为他们骄傲欢喜自是应当。但娘娘可是忘了,这一仗领兵挂帅之人到底是晋王殿下……”
长歌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蓁蓁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多余的耳朵,这才敛色说了一句:“如今晋王建了如此功业,景王自不在话下了……但皇位只有一个,说到底,晋王与秦王殿下亦是敌人……”
点到即止,蓁蓁不再说下去。
长歌微微低垂着头,沉默在那里。
良久,她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蓁蓁与夭夭行礼出去,长歌抬起一只手,轻支额头,还能隐约听见外头,夭夭问蓁蓁:“烟花不放了吗?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啊,普天同庆,外头多少人在放烟花?咱们姑娘从来想如何便如何,如今嫁了人反倒在意起别人的想法来,这个亲成得可真是不划算。”
“她自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秦王殿下是她心上的人啊……你怎知她不是在意得心甘情愿?”
长歌听到此处,唇角微微一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上辈子自慕家满门灭尽之后,她总是一次次、一次次、无数次地去假想,倘若那一仗她有用些,能够提早一步识破懿和帝的诡计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提早通知父兄,让他们早做安排,不仅可以保全慕家,还能将计就计大获全胜。
她甚至连若是早知了消息,如何将计就计如何打败敌人都想到了。
只可惜,那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而已。想象再好,都不是真的。
她终究没有提前识破,她终究无力回天,慕家终究是惨遭了灭门之祸。
可即使知道多想无益,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想,忍不住沉迷于她那毫无意义的假设里,而后醒来,将自己弄得痛不欲生。
她就是没有办法走出那个噩梦,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陷入心魔。
直到她死。
直到她重生。
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扭转局面,直到父兄安然至今。
然后,忽然间历史重演,那通敌卖国联合绞杀同胞将士的可耻手段再一次出现……而这一次,结局走向,竟与她当年的想象如出一辙。
没有同袍鲜血,没有人间炼狱……有的只是大获全胜,人间正道。
时照可能不知道,他一仗不仅是赢了北燕,赢了景王,更是……替她慕家报了血仇。
纵然隔着上辈子的无可挽回,但于长歌而言,时照这一仗,的的确确是替她、替慕家报了仇。
那与她上辈子的想象别无二致的走向,不同于上辈子的毫无意义,这一次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长歌攥紧的拳头一直在轻轻发着颤,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掌将她轻轻覆住。
长歌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陌不知何时回了房,此时一双黑眸深深凝着她,抬手,指腹轻轻落在她的眼角,替她擦去那里的shi润。
长歌方才惊觉自己竟shi了眼眶。
她微不自在地躲开,自己抬手迅速揩了两下,方回眸对他笑道:“等你等得我都打哈欠了……”
时陌挑眉,未置一词,忽地拉了她过去在他腿上坐下,双臂自然地环在她的腰肢,哑声道:“你此时的心情,谁都无法懂得,你的丫鬟不懂,你的父兄也不会懂,你心中的酸楚与痛快无法与他们言说。但你却可以和我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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