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那副假惺惺的温和姿态,反而让人松快。
梁靖亦不遮掩,直白道:“人逢喜事Jing神爽,先前劳心劳力地拨乱反正,确实费了太多心思,如今jian人已除,也该散散心了。说起来,还得多谢殿下——”他挑眉盯着永王,冷峻锋锐,“若非殿下费心安排,内子未必能得怀王爷青睐,更无缘得见天颜,今日的事,也未必能如此顺利。”
说罢,竟是后退半步,甚是散漫地朝永王拱了拱手。
玉嬛亦稍稍屈膝,对着永王的目光,带两分哂笑,“多谢殿下牵线搭桥。”
这分明是嘲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永王心中暗怒,只竭力按捺,冷声道:“两位今日过来,是为落井下石,耀武扬威?”他自笑了下,转身踱步入亭中,背对二人,望着层层竹林,摆出一副高远姿态,“本王即便一时失意,也仍是皇子,尊卑有别。梁靖——老侯爷和令尊近来可好?”
“祖父身子健朗,远胜从前,家父也诸事顺遂,多谢殿下记挂。”
“客气了,毕竟梁侧妃在我府中,侍奉得还算尽心。”
这话冷淡中带几分蔑笑,并无半点亲近之意,永王转过头时,脸上也殊无笑意,反倒带几分凌厉。他惯于在人前做温文尔雅的模样,哪怕是针锋相对,也多是拿身份地位来威压,甚少流露刻薄姿态。
梁靖眸色微凝,“堂姐是殿下的侧妃,尽心照拂,理所应当。”
“她也是你梁家的女儿,一举一动,莫不彼此牵系。”
这便是威胁的意思了,梁靖眸色更寒,岿然不动,“父母兄弟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更何况她一介女子,素来不稳朝政。梁某所作所为,自有担当,殿下若不满,尽可冲着我来。”他顿了下,语调微转,也自带了冷嘲,“即便殿下不愿寻我,也可与我伯父商榷,何必拿深闺女子来撒气?殿下也说尊卑有别,这般行事,难免有失身份。难道除了女人,殿下就没有旁的手段?”
这话利得跟刀子似的,没半点顾忌敬畏,狠狠扎在了永王身上。
永王即便再好的涵养,也不由面色微青,笼了怒气。
他身份尊贵,又有名师指点,若单论才华学识,远在梁靖之上。只是朝堂之上夺嫡争斗,这满腹才学未必能有多少用处,才不得不假他人之手,借两位萧贵妃在宫内的盛宠之势以做助力。
而今被梁靖嘲讽成靠女人谋事,岂能不怒?
且听那意思,说得好像他手段气度逊色,不敢去找梁靖算账似的。
永王冷笑了两声,“别急。令祖父那阁楼的名字起得好,休咎相乘蹑,是非祸福焉有定论。今日东宫得意,你仗势骄纵,在本王面前都如此放肆,焉知明日不会有失意之时。梁靖,时日还长,劝你收敛几分。”
“殿下误会了。殿下是人中龙凤,梁靖不过是臣子,哪敢放肆。”
他口中谦逊,面上却隐然傲气,没半点忌惮的意思,只续道:“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仁爱,对殿下照拂有加,哪怕先前有过诸多不快,往后兄友弟恭,仍是血脉至亲之人。梁靖纵胆大妄为,也须照拂东宫的颜面。”
说罢,不待永王说话,便拱手为礼,竟自告退。
留下永王站在原地,瞧着夫妻俩携手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袖中双拳紧握。
与梁靖相识数年,他的古怪脾气和自负行事,永王其实早有领教。那回强抢玉嬛后梁靖闯入王府中,众目睽睽下险些朝他动手,如今言语锋锐,仿佛也在不在意料之外。他向来擅长隐忍,藏起真实心思,哪怕被人这般顶撞,也不至于怒而失了分寸。但那些言辞,却仍如利刃扎在心间,叫他生出满腹担忧——
梁靖胆敢这般妄为,还不是仗着有太子撑腰?
今时今日他贵为皇子,梁靖尚且如此放肆,倘若等太子入主皇宫,梁靖凭着帝王信重握住权柄,他当如何自处?天家亲情向来淡薄,夺嫡的旧怨横亘,他和太子断然不会像景明帝和怀王那样手足情深。
更何况,这些年两位萧贵妃得宠,轻易盖过中宫的风头,届时清算旧怨,他难道逃得过去?
箭出了弦便没有回头的路,自他起了夺嫡之心那日,他就已没了退路。
若不能夺得皇位,居于至尊之地,便只能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舍此而外,没有第三条路!
永王越想越是心惊,那张素来风清月朗的脸上也笼了浓浓的寒色,最终化为狠厉。
……
三月初三上巳之日,京城百姓皆往水边宴饮、踏青游春。
玉嬛原打算这日跟福安小郡主一道去城外散心,谁知临行前,却有宫人亲自传旨,召她进宫见驾。因韩太师的案子已审到了尾声,这旨意传来,玉嬛立时便猜到了召她入宫的缘由,没敢耽搁片刻,当即换了身见驾的端庄装束,乘车入宫。
入宫仍是旧时路,心境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她跟小内监走至麟德殿外,远远便见梁靖立在檐下,一袭玄色官袍随风微摆,头顶上冠帽却是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