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凉到了脚掌心。
对面怀王猜得他心意,默然等了半晌,才道:“皇兄拿定主意了吗?”
“萧家——”景明帝抬起头来,神情沉静,那语气却已全是笃定,“必须除去!”
他稳居朝堂十余年,虽在世家裹挟下有许多退让和不得已,这些年也曾瞻前顾后、摇摆犹豫,待那定主意后,那雷霆手腕却还仍在,且比之十余年前的锋芒毕露和横冲直撞,更多几分沉稳。
次日,萧敬宗便被暂时免去在中书的职务,再度丢了相位。
因朝堂上御史们群情激愤,且萧家许多罪名都已查实,景明帝便暂将他暂时关进刑部大牢,待一切查明、尘埃落定后,再做定论。
这边才处置了萧敬宗,转过头,又连着三日流连在小魏贵妃宫中,不止赏赐金银财帛,着意恩宠,还将永王召进宫来,悉心提点。只将皇后和东宫闷声不吭地晾在旁边,不闻不问。
这举止惹得有些人不满,暗里觉得皇帝对后妃宠爱无度,对萧敬宗的处置不痛不痒。
于萧家而言,这消息却像是往湖心投了颗石头,激起波浪暗涌——
萧家承袭百余年,府中亦有侯爵在身,如今袭在嫡长所出的萧敬清身上。只因两位魏贵妃在宫中得宠,有永王这个外甥锦上添花,萧敬宗又在朝为相,外头说起来时,大多想到的便是相爷府邸、贵妃母家,那爵位的尊荣反倒逊色几分。
如今萧敬宗锒铛入狱,景明帝又在棒打后给了无数甜枣,府邸内外便有了分歧。
小魏贵妃得宠数年,在景明帝枕边伴驾承欢,又曾零零碎碎地套出过景明帝的许多真心话,自认对老皇帝的性情琢磨透了七八分,这回既婉转探到景明帝的意思,来回琢磨了几遍后,深信不疑。遂主张萧家暂且蛰伏,萧敬宗哪怕在牢狱里稍受点委屈,待朝堂上风头过去,便能安然无事,重整旗鼓。
——上回灵州的事闹到那地步,萧敬宗被罢了相权,不也最终重回相位么?
且景明帝那日说得明明白白,若萧家识趣,他不会穷追猛打,若萧家逆风而行,他哪怕未必会出手惩治,也不会维护萧家。届时朝堂内外闹得难看,损了名誉,于永王夺嫡之事并无益处。
这两日永王进宫问安时,她也特意跟姑母和永王商议过,都觉得该暂时避避锋芒。
毕竟御史们揪出来的都是些小事,景明帝这两日虽未言明,却也摆明了态度,照旧宠爱两位贵妃,更着意照拂永王。惩治萧敬宗显然是为平息外头的风波,那跟他素日里力求朝堂安稳的做派全然吻合。
若萧家在这节骨眼跳腾,惹得那群御史疯魔后乱咬人,揪出跟禁军的牵扯,反倒坏了大计,得不偿失。
三人商量权衡,将永王夺嫡、笼络圣心的事摆在牵头,不肯因小失大,便由永王将这意思说与萧敬清。
萧敬清翻来覆去地掂量着,心里却仍存疑虑。
比起困在深宫,只会在女人堆里用心思的两位贵妃,他素日往来的都是重臣高门,自认见识卓然,非两个女人能比。而永王虽是皇子,到底才二十出头,萧敬清活到半百的年纪,经历的风波更多,揣摩人心的功夫也更深,自问能比永王看得透彻。
这次太子挑着萧敬宗刚回相位、权柄不稳时发难,景明帝虽摆出偏袒萧家的态度,却也数回召见太子和怀王,终究令人心中不安。
凭着在朝中经营多年的敏锐,他总觉得,景明帝这回像是有备而来。
——这些年萧家门庭簪缨繁华、烈火烹油一般,景明帝消沉收敛,仿佛不欲追究旧事,但萧敬清却牢牢记着当年跟皇帝的庭中对峙。那是埋在景明帝心里的一根刺,彼此都心知肚明。
宫中那位毕竟是真龙天子,岂会真的毫无芥蒂。
若萧家盛宠不衰、能稳稳屹立朝堂便罢,景明帝忌惮当年世家围剿的事,也未必会刁难。但倘若萧家稍露败相,任由萧敬宗被问罪论处,景明帝是否会趁机报私仇,可就难说得很了。
而至于两位贵妃……
于景明帝那般阅尽美色的男人而言,红袖温存和昔日旧恨孰轻孰重,其实格外分明。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搅得萧敬清心神不宁。
往日里碰见大事,都是兄弟俩商议,偏巧如今的刑部尚书是个油盐不进的铁面冷脸,将刑部大牢那一亩三分地看得死紧,连景明帝的面子都未必肯卖,他想内外通个消息,都颇为艰难。
这般进退两难,萧敬清踌躇过后,怕景明帝留有后招,无奈之下跑去跟永王商议。
哪知永王听罢,却是面露不豫,道:“父皇这回惩治小舅舅,是因外面闹得难看,为压住口舌。若舅舅因此事而勾结别处,给父皇下马威,父皇只会更生气。太子连番生事,便是想挑拨离间,舅舅岂能轻易上当?如今哪怕吃点亏,等我将太子赶出东宫,往后难道还会亏待萧家?”
一番话说得萧敬清哑口无言,叹息出门。
两边虽是协力夺嫡,但最终所求的却迥然不同——
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