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整个后晌,傍晚时分,谢鸿和冯氏才乘车回府。
谢鸿有公务缠身,先往书房去,冯氏则径直回院,叫人快些摆饭。一进院门,就见凉亭里女儿端坐执笔,正认认真真的摹字。
亭外一丛牡丹开得正好,娇艳柔旖,更衬丽色。
听见开门的动静,玉嬛忙搁了笔,快步走到跟前,含笑撒娇,“娘!”
她这般扮乖巧,恐怕是又偷溜出府去玩,怕被谢鸿责罚,来她这儿找庇护。
冯氏双袖微拢,没像平常似的揽玉嬛入怀,只管安静瞧着她笑。三十余岁的女人气度高华,堆叠的云鬓间金钗衔珠,端庄而不失温婉,身上穿弹花暗纹的缃色对襟衫,底下一袭竹青长裙,绣工Jing致、裁剪得体,就那么安静站在甬道上,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玉嬛对着她洞若观火的目光,渐渐心虚。
“女儿知道错了。”她垂下脑袋,牵住冯氏的衣袖,“是最近心里发慌,听说宏恩寺办法事,才溜出去的,前后也就大半个时辰。自罚多抄两篇书,好不好?”
说话间,将两个平安符袋放在冯氏掌心,轻咬嫩唇,漂亮的眼睛偷觑冯氏神情。
她撒起娇来,那双眼睛便似笼着雾气,无辜得很。
更别说声音柔软,跟院里养的那只小nai猫似的,楚楚可怜。
冯氏拿她没办法,在她眉心轻点了点,嗔怪,“知道错就好。过两天梁府设宴,到时候带你去散散心,等过了这阵子,就不拘着你了。好不好?”
玉嬛莞尔,陪着冯氏进屋喝了杯茶,便将事情说了。
冯氏未料会有这样的事,甚为意外,来不及歇息,便往客院走,打发人去请谢鸿。
……
客院里门扇紧掩,玉嬛也没声张,只叫石榴带人守着。等谢鸿进去,石榴忙在前打帘,引入客房。
梁靖还在里面昏睡,面色仍旧苍白。
郎中是谢家常请的,见了谢鸿,赶紧起身行礼,听谢鸿问伤势,便如实回答。两人嗡嗡说着话,旁人也不敢打搅,满室安静里,原本在榻上昏睡的梁靖缓缓睁眼。
榻边围了不少人,圈椅里坐着的是谢鸿,世家出身的清贵文官,丰姿如玉,言谈从容。她的旁边是夫人冯氏,云髻堆叠,鬓发如鸦,眉目沉静。玉嬛则站在她身旁,长裙束腰,色如烟柳,纤秀的手搭在冯氏肩上,那双眼睛却正打量他,好奇而担心,如春水潋滟。
目光触到彼此,梁靖心神微动,玉嬛却是面露喜色。
“爹,他醒了。”
一句话提醒众人,均齐刷刷看向梁靖。谢鸿的目光也从郎中开的那张药方上挪开,将梁靖神色打量过,问道:“小兄弟伤得不轻,能说话么?”
梁靖喉咙里轻咳了声,旋即低声回答:“多谢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客气。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晏平。”梁靖有些疲惫的垂眼。
谢鸿颔首,将手里的药方递回给郎中,笑了笑,“郎中说伤势颇重,外伤在其次,只是失了血,须好生静养,药已有人去抓了,你只管安心。不过——你重伤成那样,实在叫人心惊。魏州城里最近风平浪静,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贼人出没,不知你是……”
这显然是探问底细了。
梁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淡声道:“被追杀。”
谢鸿目光微紧,“竟会有这样的事!那追杀你的人……”
“被我甩开,走远了。”梁靖顿了一瞬,补充道:“若尊府不方便,我……这就离开。”他身体虽受了重伤,单薄衣衫下健硕的胸膛却轮廓分明,宽肩劲腰,手臂有力,咬着牙使尽力气,还真就摇摇晃晃地半坐起来,打算带着满身的伤告辞似的。
谢鸿忙扶住,令他躺着,“不必不必,小兄弟想多了。”
他虽正被太子打压,算是身在逆境,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虽未能探出底细,但察言观色,看言行举止,这晏平也不是心怀不轨的人。见他实在Jing神不济,便安排人照顾,带着妻女出来,又命人到府邸周围查探。
等仆从回禀说府外一切如常,没什么可疑的人,才算是放心,叫冯氏多拨些人照料。
梁靖就此在谢家住下,玉嬛也松了口气。
不知是被那身骇人的鲜血以毒攻毒地破了迷障,还是宏恩寺那平安符果真有用,她那噩梦也轻了许多,至少不再半夜三番五次地惊醒,只是心里依旧空荡荡的,不太踏实。
……
清晨起身,玉嬛盥洗梳妆罢,如常地去花圃里剪时新的花卉插瓶。
——谢家府邸占地不少、里头住的人却不多,屋舍住处皆十分宽敞,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冯氏便特地开辟了几处花圃,按花木节气栽植,平常又有仆妇Jing心照料,每日剪新鲜的来插瓶,几乎四时不断。
因念着客院里那人伤重,玉嬛特地多剪了两束,参差斜逸地搁在瓶里叫人送去。
花枝清香,怡人心神,对养伤有好处。
怕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