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隐情,愕然之下,眼睫微颤。
李湛捻着金簪在指尖打个旋,插回玉嬛发间,在她脸颊摩挲,也没有被忤逆冒犯的愠怒,“冤案昭雪,父皇做不到,朕更不可能做到。但是玉嬛,除了此事,其他的许诺全是真心。宫里最好的住处会留给你,想通后来找朕。”
说罢,拂袖离去。
屋门关上的一瞬,仿佛浑身的力气被陡然抽离,玉嬛紧绷着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旁边的短榻,指尖不停发抖。
天翻地覆,万念俱灰。
期盼了数年,她怎么都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屋内陈设典丽贵重,却空荡得让人心慌,举目四顾,凄然一人。
五年之前,太子和永王夺嫡争斗,朝堂暗chao涌动。父亲谢鸿被贬为魏州司马,她随同去往魏州,却在不久后的一场刺杀里失去家人。nai娘护着她逃出生天,那时她才知道,她并非谢家的女儿,而是十数年前因重罪而抄家的韩太师的孙女。
她的“父亲”,其实是舅舅,无力昭雪韩家冤案,不想让她因身世而吃亏,便以外室女的身份养了她十四年,嫡出女儿般疼爱。
之后,她遇到了永王李湛,在她落魄而走投无路时,带着她回到京城,许诺帮她翻案。
为报答他的恩情,为洗雪阖府上下的冤屈,为给舅舅他们报仇,为彼时悄然萌生的情意,她进了宫,小心周旋,如履薄冰,费尽心血将他送上帝位。
可如今,他却说这案子不可能昭雪。
一句话刺破所有的期盼与苦心。
他其实早就知道冤案的隐情吧?却还瞒着她,让她怀着无望的期盼,做可笑的棋子。
那样欺瞒算计,也叫真心?
……
登基大典过后,潜邸的大半人手入宫,比平常更觉冷清。
唯有这座院落一切如旧,早晚有人送饭,服侍玉嬛洗漱,白日里侍卫把守,无人踏足。
那个男人显然是在等,等她耐心耗尽、绝望灰心,而后屈从进宫,做金丝笼中的雀鸟。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肯碰那冤案。毕竟当初太子端居东宫、地位稳固,永王能有今日,除了她这种宫廷里的棋子,朝堂上最煊赫的几个世家也功不可没。而当初织造祖父冤案的人,恐怕也在其中。
比起朝堂权位,她的期盼与坚持,微乎其微。
第七日,皇后的亲信宫人推开院门,送给她两副锦盒。左边是华丽Jing致的妃嫔宫装,右边则是个ru白色的高颈瓷壶和薄胎酒杯,里面是澄澈甘甜的酒ye。
玉嬛明白那意思,要么做恭顺听话的妃嫔,要么死。
——翻案永无可能。
她枯坐了整整两日,滴水未进,最终将酒ye倒入杯中。
临终前,取下颈间羊脂玉雕琢的平安扣,许侍卫以重金,请他将此物转交宫中梁妃。
那是玉嬛满月时,祖父的挚友梁侯爷为她和孙儿梁靖定亲的信物。她以外室女的身份藏在舅舅身边,梁家一直以为她已死了。直到两年前机缘巧合,她遇到那位名叫梁靖的健勇小将,他兴许是得知了她的身份,认出这玉扣,便寻机让她离开宫廷,随他远走。
可惜彼时她还深信永王会帮她翻案,亦存着几分爱慕的情愫,婉言谢绝。
梁靖大抵视她为贪慕权势之辈,孑然离开。
到头来,她没能翻案,亦不配再留着这玉扣。
甘甜的酒ye入喉,带着滚烫的辛烈味道,毒火般烧入脏腑。
外面春雨淅沥,依稀想起数年之前,也是这样连绵不绝的雨里,她跟nai娘落魄瑟缩,永王锦衣而来,朝她伸出手,端贵俊伟,唇边带着笑,如芝兰玉树。而后救下她性命,一语道破她的身世与委屈,爱护照顾,还许诺帮她。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是她痴心妄想了。
……
平安扣送到梁靖手里,已是两年之后。
新帝登基,世家仍旧盘踞各处,几乎与皇权平分秋色。然而利益相争,彼此倾轧仍未停止,皇后入主中宫不到半月便被废入冷宫,他那位在宫中封妃的堂姐因病而逝,曾为永王夺嫡立下汗马功劳的梁家,也被政敌打压,阖府问罪。
梁靖回府时,男丁多锒铛入狱,女眷被禁足府中,暗自抹泪。
数年之前太子与永王夺嫡,政见相左,势如水火。
沿袭数百年的高门世家树大根深,不止倒逼皇权,更仗势在地方作威作福,太子年轻气盛,主张重用科举入仕的官员,在几位重臣辅佐下,意图瓦解世家。而永王则盯着皇位,笼络高门贵族,包括彼时颇有势力的梁家。
他夹在中间,一边是至交好友的太子,另一边则是血脉牵系的家族。
两处为难,索性自请驻守边陲,保家卫国。
边地苦寒练就钢筋铁骨,他率兵拦住外寇数次南下的侵袭,收复了被人占据六十年的数座城池,令十数万敌军闻风丧胆,却没能防住朝堂射来的冷箭。猛虎相争,梁家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