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弥散全身。
映容低着头扎带子,细密的睫毛在柔嫩的脸颊边投下剪影,只能看见一头墨黑的头发,垂至后背,傅伯霆抚了抚她的长发,“辛苦你了,大晚上的还麻烦一趟。”
映容抬头笑了笑,两人一时都睡不着,便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外边还有月亮吗?”映容躺着问了一句。
傅伯霆就回道:“没了,下着雨呢,哪来的月亮?”
“下完这场雨,天气该冷了吧?马上要到腊月了,厚袄子也要开始拿出来穿了!”映容闲闲道。
“嗯,”他点头,“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该做新袄子新大氅了。”
映容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反倒越说越困了,打着哈欠问,“今年过年晚,二月才过年了,不知道年前会不会下大雪,这样过年的时候还能玩雪炸炮仗!”
说着说着就困了,往被窝里一缩,靠在傅伯霆身上捂热,没一会就睡着了。
傅伯霆看她睡了,给她掖掖被角,又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出神。
他是不容易睡着的,醒了之后更难入睡,本以为今夜又将无眠。
可被窝里温软相依,他自个躺了一会,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入睡。
窗外的雨声淅沥一夜,却是格外的好眠。
第七十五章?
入了腊月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皇城中亦是一片银霜素裹,四处纷飞着冷冽的雪霰。
仪华殿里,厚重的金褐色帘幔层层揭起,古朴的图腾花纹掩映其中,光滑如鉴的地面上铺着猩红绒毯,两侧的铜枝烛台上燃烧着十几只手臂粗的长烛,幽深的大殿里有着压人心魄的沉重肃穆。
细纱笼罩的雕花隔门之外,站着两个青衣宫女,低眉垂目,敛襟秉手站在门口,内殿里站着长公主的贴身女官班姑姑。
班姑姑本名若虞,与长公主同岁,今年一样是二十四岁,她六岁进宫,七岁在长公主身边侍奉,从一介小小宫女,做到今日的二十四殿掌事的位置上,跌宕起伏历尽十八年。
她的年纪在宫里的姑姑辈中不算大,但没人敢小瞧她一点,更有许多年纪长她几十岁的嬷嬷们对着她点头哈腰的,甚至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也不敢得罪这位班姑姑,原因无它,谁让她身后站的是如今前朝后宫呼风唤雨的掌权者,清河长公主李贞。
仪华殿是长公主的寝殿,此刻元妃正在内殿听训导,外边站的宫女太监一个也不敢进去打扰,都知道长公主正在气头上。
内殿的一扇小窗未关严,吹了一阵寒风进来,六岁的元妃站着打了个哆嗦,把身子缩的越发紧。
“元妃!”长公主蹙眉道:“站直了,缩头缩脑的像什么样?”
元妃的小脸上尽是害怕,连忙站直了身子,两手绞在一起,不敢抬头看人。
元妃进宫有一年多了,小孩子天□□玩,四处撒野也是有的,满宫的宫女太监都捧着她,皇帝也喜欢跟她玩,她在宫里过的倒也算自在,可唯独只怕严厉的长公主一人。
“低着头做什么?”长公主问她。
元妃小声回道:“怕您,不敢看您。”
“怕我?”长公主轻压眉梢,似笑非笑道:“为何怕我?”
元妃还是小小的声音,眼皮也不敢抬,“皇姐凶!”
长公主怔了片刻,忽然轻笑出来,放缓了情绪,又问,“在宫里除了我,还怕别的人吗?”
“没了,他们对我都很好。”元妃睁着大眼睛道。
长公主听了却并未生气,小孩子不会假意糊弄人,说的总是自己的心里话。
她望着高深的房梁,浅叹一声道:“不着急,等你大了就知道了,当有一天,你怕的人不止我一个的时候,说明你长大了!”
元妃低着头,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脑子里兀自出着神,想着一会回去要叫嬷嬷给她捏泥人玩儿。
长公主看着尚还天真的元妃,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丝苦涩。
她幼年的时候,最怕教规矩的大嬷嬷,大嬷嬷是母后赐过来教导她的,丝毫不顾念她嫡公主的身份,该责罚就责罚,该打手板就打手板,当时她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大嬷嬷。
等有一天,她怕的人不再是大嬷嬷了,而是后宫里勾心斗角的争夺,是笑里藏刀敌友不明的枕边人,是朝廷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当身处危机四伏之中,满身满心都是疲倦与无奈之时,当年的那个大嬷嬷,早已经不再可怕了!
她甚至有些怀念,怀念幼年的懵懂,怀念从前的天真散漫,可那样的日子早已灰飞烟灭!
长公主收回心神,再度看向元妃,淡淡道:“太傅说,你把皇帝带到御花园里玩儿,耽误了皇帝的功课。”
元妃一听就红了眼睛,小鼻子皱起来,委屈巴巴道:“皇帝哥哥没跟我说他有那么多功课,他陪我玩到晚上才回去的,小福子说他熬了大半宿都没赶完,隔日还被您教训了,我要是知道他有正经事,我就不耽误他的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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