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梦魇住。
这同时也是苏苒之修行这么久以来,第一回感觉胸口憋闷得慌,一口气吊不上去也呼不出来, 把满腔热血的发源地——心脏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以至于‘我这么修行可还有意义’‘反正都是宿命’这种问题都在她头脑中簇生, 还来不及打个转, 就将她气得手脚冰凉。
心脏的热血喷涌不出, 苏苒之的四肢百骸冰凉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 信念不定的人会不断自我怀疑, 时间一长, 不用别人说什么, 他自己就开始给自己浇冷水, 以至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做不好。
但苏苒之不一样, 她天生就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当年她才十岁,骤然经历人生变故,一到雨天什么都看不见。
偏生兴阳府那边地势低,周围又有险山环绕,谷雨一过, 每天都得下个两三场雨,一场雨三四个时辰。
她整日整夜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躲在房里,抱着膝盖背靠墙,肩膀细瘦,只有小小的一团,窝在那儿无声掉眼泪。
苏苒之的‘瞎’还不是那种眼睛正常之人闭上眼睛时候的瞎,这种时候人是对光有感觉的,偶尔甚至能感觉光线透过薄薄一层眼皮都要往眼睛里钻。
她的‘瞎’是类似于天生眼盲之人对光的感触——看不见,感知不到,整个世界里只有一片虚无。
虽然这种情况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自己跌入寒潭,刺坏了眼睛。
但这个代价对一个尚且十岁的小姑娘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亲爹不由分说的闯进来,将掉眼泪快要掉断气儿的她拉出去。
院子里还在下雨,小苏苒之全身不一会儿全都shi透了,脸上水痕道道,看不出哪条是哭的,哪条是雨水。
鉴于小苏苒之从小太调皮捣蛋,没少挨揍。
骤然被爹爹从房内拉到院子里,她下意识的以为亲爹要打自己。
她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站定,不像以往那样胡乱逃窜,心想——你打啊,打死我,我还不用再遭这罪了!
哪知亲爹往她脚底下扔了一把剑,‘咣当’一声砸在石板地面上。
这声音不算太大,至少在现在的苏苒之回想起来,觉得恐怕还没有那场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大。
但不知怎么的,就好像能穿透那嘈杂的雨声,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还没从梦魇中完全摆脱的苏苒之‘看’着眼前一片虚无,好像又听到了剑与石碰撞的声音。
“咣当——”
但这回不是亲爹将剑扔在她脚下,而是她坐在一张案牍之后,随手将剑扔在那群喋喋不休的仙人脚下。
“吵够了吗?”案牍之后的女子手里还拿着笔,并没有看那群吵吵嚷嚷的人,她垂着眼眸,好像是在思考下一句写什么。
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那七个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仙人这会儿看着地上的钝剑,眼中惊骇之色一闪而过。
王母指尖颤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她蹲下来,繁复Jing致的宫装裙摆拖在地面上。她想要双手捧起钝剑,还给苏苒之。
但却怎么都拾不起来这把剑。
苏苒之听到自己说:“宿命又如何?畏缩不前的话,永远都无法迎接新生。”
那七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钝剑还躺在地上。
而案牍前的女子却迟迟没有落笔。她不愁不喜,不怒不悲,好像刚刚扔剑的人不是她一样。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数万年前的苏苒之也不知去向。
此地只余下一支笔,一把剑。
一直充当观察者的苏苒之发现自己能动了,她走过去,看到案牍上摊开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河清海晏。
力透纸背。
苏苒之瞬息惊醒。
她眼前依然是一片虚无,耳边有秦无小声唤她:“苒苒。”
窗外雨不知何时下得很大,打在树叶、屋檐,甚至是糊着窗户的油纸上,嘈杂中透着几分聒噪来。
但却并不让人心烦。
苏苒之坐起身,凉意顺着她颈后的薄汗往里灌,但她浑然未觉,只是揉了揉自己额角,哑然失笑。
秦无能看出苒苒已经从梦魇中走出来了,但他依然对苒苒的举动不解。
苏苒之眉眼弯弯,看不出这人现在其实是个瞎了的。
她抬手Jing准的落在秦无肩头,微微按低他的脑袋,抬头便吻上去。
秦无的手落在妻子后颈,那里的汗已经干了。薄薄一层皮rou下的骨头稍微有些硌手,但却让秦无平白想到四个字——脱胎换骨。
一吻结束,苏苒之又亲了亲秦无稍待胡茬的下巴。
她说:“一直以来,都是我想岔了。”
秦无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同时不忘布上几层隔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