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生灵是天地清气所化,虽多是花鸟鱼兽之形,实则并无形骸之累,是能自由穿行在各界的——当然也可抵达苏迷卢山。
然而这些灵物秉性天真,往往只被纯粹之心所吸引,爱的是烟火红尘中那些心无旁骛一心去登峰造极的人。神界这些生来就已尽善尽美的神技和神人,反而不受他们的青睐——早在神界自我流放前,便曾有神想驯服灵物为宠物,虽将之扣留了下来,那灵物却日渐衰弱濒死,那人向天帝请求救治之方,天帝给出的答案却是“趣味”,那人询问何处何人有“趣味”一物,得到的回答却是——整个神界,一切天神,对灵界生灵而言,都是乏味无趣的。
此乃神界少有的奇耻大辱。
众神还真不知,这些嫌弃他们“无趣”的禽鸟,今日聚集前来是何用意。
“如此听琴,有何不妥?!”便有天神不悦的质问。
青羽已化作人身,一如既往的明艳夺人,我行我素。
她从容上前,对座上天帝,座下众神行礼致意。而后才噙着笑询问,“你们若想令一个从未饮过酒的人,知晓美酒过喉的滋味,会怎么做?”
“自然是给他一杯好酒,让他喝下去!”天神们不假思索的回答。
青羽抿唇一笑,“为何不让他听曲子呢?曲中有无数歌咏美酒的佳作——就找一个尝过美酒滋味的乐师,为他演奏个十日十夜,不信不听得他酩酊大醉。”
天神们即刻便听出了她的本意,一时静默下来。就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嘴硬,“……荒唐!要知晓酒滋味,自然就要饮酒!听曲子是什么道理?”
“曲中有他人饮酒的体悟啊——不但能听到身份不同的人对酒滋味各有什么感受,还能听到同一个人在不同心境下饮酒各有什么感受。”
“听再多也是别人的!到头来自己还是不知酒滋味!”
“……那奏曲之人才饮过美酒,她的指尖,她的弦上不定还飘着酒香。听她奏曲虽比不上饮酒,但和食用酒糟也相去不远嘛。多少能品些余味啊。”
终于有天神忍无可忍了,“酒糟都能吃,为何就不能让他亲口去饮一杯美酒?!”
“是啊,”青羽收了懒洋洋的笑意,一双凤目含了挑衅看向天帝,“你们要知晓人间百味,为何就不能亲自去凡间游历渡劫?偏偏要聚在这儿,听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唱凡人歌?她《凡人歌》唱得再好,于品尝真正的红尘滋味而言,也不过是些酒余糟粕罢了。有什么意味可言?”
“……下凡历劫?”众神也短暂的被打动了,目光纷纷看向了天帝。
天帝已将神界自人间剥离,流放到化外之地。如今的人世在恒常的天道之下运行,已不再有神力涉足的空间。他们若想下凡,便必须舍弃“神”的一切,化身成可被天道容纳的凡人。途径有二——
其一,如天魔的灵魂那般,通过轮回盘进入轮回。但进入轮回,不但意味着舍弃了“神”的一切,也将舍弃记忆和自我,再世为人。想要重回神界就希望渺茫了。当然他们有无数作弊的手段——譬如送一个化身下凡,阅历够了再设法收回。但若天帝不默许,必定弄巧成拙。
其二,依旧如天魔那般,通过六欲顶进入瀚海——瀚海为混沌之地,鸿蒙未分。因此既与此地相接,也同凡间相接。只要能踏出瀚海,他们便可能保留记忆进入人间。只要封印好神力,别被天道修正,便能如常在人间行走。但也同样的,若无天帝默许,一旦被神界追缉,还不知要受怎样的惩罚。
……虽自嘲为被流放,可要他们舍弃神灵之身,他们却也不是那么甘愿。
毕竟,仔细想想,当一个神,其实也还挺不错的。
乐韶歌也已停了弦声,静静的看着座上天帝。
而天帝端居云上,一言不发。无人知晓他是默许了,还是无动于衷。
乐韶歌毕竟不是此地天神,她知晓若她不去争取,也许当真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此地了。
她于是最先开口,“我会将《凡人歌》悉数yin唱了,但确如青羽所说——我所yin唱者,不过是他人的阅历体悟罢了。若真对听者有所启迪,也不过在‘于我心有戚戚焉’。未真正经历红尘,是不可能知晓红尘百味的,自然也很难明白曲中种种婉转难言之处。”
这时有人反驳,“你这人这鸟也是可笑——就为了听懂你几首曲子,便要诸神下凡历劫?”
“不敢。”乐韶歌道,“诸神听我奏凡人歌,是为了听凡人如何思想。而想知晓凡人如何思想,则是因此事与天魔有关。就此说来,下凡历劫比听我唱凡人歌,着实要可靠得多。”
众神再次看向天帝,而天帝回答,“可。”
“可若众神都下凡去了,天魔若再来袭,谁可抵御?”又有人问。
青羽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天神好生爱替万物Cao心——他再来时,自有将来之人抵御。若无人抵御他时,那自然就是万物都认可宇宙该当灭亡之时了。”
第82章
瀚海。
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