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只是轻笑了声:“那又如何。”
略显轻慢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淡漠的语调,可陈珏却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幽冷。
就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似的,一寸寸侵蚀着他波澜不惊的躯壳,仿佛要将他的皮囊生生扯下,露出里面病态幽暗的内核。
所以当沈嵩往枪口上撞时,他就毫不犹豫地处置了沈嵩。
容珣心思向来细腻,又岂会没想到后果?
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想起自己刚才苦口婆心说的那些话,陈珏不禁有些心累。
皇帝不急太监急。
算了,不说了,随便吧。
仆从将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席间很快又恢复了先前觥筹交错的景象。
不远处,刚刚送孟娆去厢房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向容珣行礼后,转头对陈珏道:“孟姑娘有东西落在厢房了。”
陈珏心情不太好,闻言眉峰微挑,冷声说:“人又没走,东西落下你给她还回去就是了,跑我这做什么。”
小厮道:“小的刚去许婆子那找过了,可许婆子说孟姑娘已经回来了,小的就直接来了这里。”
陈珏“哦”了声,想着姑娘家走得慢些,便问:“什么东西?”
小厮弯下腰,缓缓将手里的耳坠放在桌上。
已近酉时,太阳渐渐西斜,浮云汇聚在天边,带着几点暖红的光线散落,照得桌上那对儿绯红耳坠光华流转,盈盈润泽,出奇的漂亮。
陈珏抬手将耳坠拿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呦,红翡翠的,还挺好看。”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犹带嘲弄的语调,轻飘飘的落入耳膜中,听起来竟有些瘆人。
那股冷冰冰的感觉又来了。
陈珏下意识地转头,还未看到容珣的神情,就见一双冷白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里,指尖微勾,缓缓将那对耳坠收入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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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娆走得慢,直到酉时三刻才回到宴席。
日暮西斜,远处的银杏树叶染上玫瑰金般的颜色,她被丫鬟带到陈珏身旁,看到陈珏正在低头喝酒,她眉眼弯了弯,轻轻喊了声:“小侯爷。”
嗓音又甜又糯,陈珏指尖一顿,抬头正对上少女月牙儿般的眼。
她换了身水红色的留仙裙,淡金缎带系于腰间,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轻盈盈的在身侧打了个结。
原本散乱的发髻也重新梳理过,像对儿猫耳朵似的立在脑袋上。有风吹过时,额间碎发轻轻摇曳,两鬓珠花闪烁出点点细润的光,映得那张小脸嫩.粉粉的一团儿,说不出的明艳娇憨。
与先前狼狈可怜的样子全然不同,便是见多识广如陈珏,目光也不禁有些怔然。
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孟娆两颗虎牙冒出了一点白莹莹的尖儿,轻软的语声像是要戳进人心坎里。
“谢谢小侯爷。”
陈珏眼睫颤了颤,也没收回目光,将手中玉杯放在桌上,看着她腕间的白纱,低声问:“伤怎么样?”
孟娆道:“已经不疼了。”
陈珏点了点头:“一会儿我让仆从备些紫金膏,你拿着一并带回去,没照顾好客人,是我的不是,权当赔礼了。”
孟娆眉眼弯了弯,觉得这男主还挺上道的。
虽然后期妻妾成群有点渣,但确实很会关心人,长得也不错,怪不得讨女孩子喜欢。
比起他来,自己那个残忍无情的小叔叔就显得……诶?
小叔叔怎么不见了?
孟娆眨眨眼睛,看向陈珏身旁空落落的座位,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小侯爷…小侯爷怎么一个人坐了?”
忽然想起容珣,陈珏面色有一丝不自然。
这姑娘的耳坠还在容珣手里呢。
当时容珣将耳坠收走后就敛了神情,他虽然不知容珣为什么会忽然对个耳坠感兴趣,但这毕竟是人家落在他府上的东西,模样Jing致款式贵重,他当时是有找容珣要的。
可容珣只是勾起唇角看着他,语声微冷,却又没什么情绪地问:“你在说什么,这桌上有东西?”
说完,他还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小厮。
目光不冷不热的,却吓得那小厮当场跪地,想都没想就说了句:“桌上什么都没有,小的什么也没看到。”
陈珏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说。
只能琢磨着这几天派仆从去东市看看,有没有款式一样的买回来,等这姑娘找来时,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还给她。
视线从孟娆空荡荡的耳垂上挪开,因为心中有一丝惭愧,陈珏如实说道:“哦,我旁边那个……他刚刚才走,估计是昨晚没休息好,提前回去睡觉了。”
“噢。”
孟娆知道容珣不喜欢凑热闹,动了动唇,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注意到女席那边儿的沈成珊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