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望着他,乌溜溜的杏眸中曳起粼粼的水光,像是勾人的迷魂香,男人只消看一眼便要沉溺进去,纪焕的手指微动,眸光暗了不少。
她却恍若未觉,迷迷瞪瞪看了许久,最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复杂的话语来:“皇上不必如此的。”
她其实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愧疚。
因为那种东西无用又无力,积埋在心,徒遭伤悲,再说她前世之死,与他扯不上多少的干系,是她自己蠢笨痴傻,也是她自己选的路,从踏出第一步开始,结局就已经定了下来。
这话其实她一早就想与他明说,可自他们成亲以来,除了那次突然爆发的争吵,他对她的好,当真是没话可说的。
潜意识里,她也知晓是怎么回事,出生皇家的男人,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积蓄着冷漠,人情冷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惹人嗤笑的东西,无用得很。
这样一想,她又觉着他是全然没有那等愧疚的情绪的,其实世上的女人都是敏感的,别人的喜欢与爱,饶是再迟钝也会有零星半点的感知触动。
男人身躯高大,脊背挺直,明黄色软靴轻挪,就这样站在她的床榻前,遮挡住了半数天光。
“不必怎样?”他收敛笑意,俨然便是对付那群朝臣的淡漠面孔,他生得极俊朗,白衣翩然若仙,黑衣沉稳有余,独独穿上这身明黄龙袍,倒叫人第一眼瞧着就觉胆寒心颤。
陈鸾终还是呐呐出声:“皇上大可不必委屈自个,这样热的天儿,若没有冰盆散热,中了暑臣妾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话音落下,男人才眯眼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将她下颚抬起,“原还以为你开了窍良心发现知晓心疼一下夫君了。”
却不料人家只是怕他在明兰宫中了暑逃脱不去责任。
小没良心的,越养越没心没肺。
“罢了,你若是不想,朕以后便不再来了。”他肃着脸说得煞有其事,眼底蕴着浓深不见底的黑,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道:“以后莫再任性,将自己身子不当一回事了。”
前一句还在说着夫君,后一刻就翻了脸,谁都瞧得出来这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为的就是要这人学着来哄哄他。
像从前一样。
但这玩笑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也要不知所措起来,陈鸾左边眼皮蓦的跳了一下,这一跳,她居然心慌起来。
纪焕说完了话,竟真的转身就要走。
也不知是否有意,他的步子有些慢,像是专等着床榻上的人伸手去挽留一样,只是走了一步再一步,纪焕脸上些微的笑早就消失殆尽了,明明天光大亮,他却觉着寒夜已来。
这世上当真存在因果循环,前些年他对小姑娘的态度与如今她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当真是毫不关心,见着他离开,手也不带伸一下的。纪焕这时候突然特别想回身瞧瞧她的神情,看看那张姝丽温软的小脸上,有没有一丝的不舍,但是他却不敢,他怕最后回了头,连一丝挣扎的情绪也看不见。
风水轮流转,苦果该自尝。
原本就是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却演变成了这般这般场景,男人的身影一点点慢慢地挪出视线,陈鸾终于忍不住伸出右手,微不可闻地诶了一声。
只是除了她自己,没有旁人听见。
他们每回的争执,分明都是因为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可又不全是因为事情本身。
按时喝了药,陈鸾的小腹只有些坠坠的隐痛,比早间那会无疑好了许多。
天很快暗了下来,陈鸾心底存着事,用了晚膳后沐浴散发,她坐在铜镜前心不在焉地瞧着镂空窗外被灯火照亮的小路,再一次开口问:“皇上现下在哪?”
流月和葡萄对视一眼,前者斟酌了下言辞,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开口:“娘娘,皇上在养心殿呢,您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便去看一眼吧。”
葡萄接着道:“娘娘您不知道,皇上得知您疼得晕过去之后,连早朝都没议完便赶过来了,又从巳时守到了申时,午膳未用,冰盆不让放,就连娘娘喝下去的药都是陛下亲自喂的呢。”
流月年长,她先是瞪了葡萄一眼,轻声呵斥道:“娘娘跟前,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而后,她还是对着陈鸾温声道:“娘娘,您还是去一趟吧,皇上在等着您呢。”
陈鸾睫毛狠狠地颤动了几下,而后猛的闭了眼,葡萄适才说的那些,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但这些东西一下子被剖开了掰碎了摆在她面前,她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事,是她的错。
一片好心结果还要被她气走,以他那个脾性,言出必行,日后当真再也不踏足明兰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鸾到底还是没去。
夜渐渐的深了,天气凉了下来,她躺在软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飘动的床幔,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她却觉着哪哪都不对劲极了。
睁着眼睛想了大半晌,陈鸾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