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明了要找茬要挑刺的话,偏偏说得还带了丝天真和无措。
皇贵妃倏地转向德妃,可德妃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瞧着康熙,而康熙背对着她。皇贵妃看不见康熙的表情,只知道眼前的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德妃眼下根本不在意她怎么看、怎么应对,她所有的话都是冲着康熙去的,她只要皇帝的态度。
皇贵妃为这个真相心口一窒,而康熙迟迟不回头的样子更让这种窒息感难以离开她。
一直到皇贵妃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的时候,康熙终于转回了身子,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支着头问:“德妃家的秀女今年选秀,朕怎么没提前听说呢。”
皇贵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福了福说:“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之前也并未听德妹妹提起过,倒是到了这里看这位秀女才貌出众……”
这时,德妃吸了吸鼻子说:“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对家中关心不够呢。”
皇贵妃似是要安慰德妃,她说:“德妹妹这话说得岔了,谁不知道德妹妹疼妹妹,公夫人隔三差五都会进宫,这次数也就比宫里嫁出去的大格格少一些了。”
“哦?”德妃先是看了皇贵妃一眼,然后伸出右手勾了勾康熙的袖子说,“皇贵妃这又是在怪我小妹妹不关心家中了,您瞧瞧,五福才半岁呢,我妹妹哪有空去关心那萨穆哈家,原本和我家也没什么来往,现在一来二去都要我们管了。”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皇贵妃突然滔滔不绝有了话头,“德妹妹说的对,本来就是远亲,那些个辈分早就差了远了去的,咱们满洲关里关外差了辈分结亲的何止一二,妹妹实在不用挂怀,待到这秀女入了宫,都是一样的姊妹。再说,昔年太皇太后和孝端文皇后不也是姑侄吗?”
皇贵妃说完侧身瞟了一眼秀雅,秀雅本就是要抱着皇贵妃大腿的节奏,这接收到眼神立马跪下说:“入宫伺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胜欣喜,定当……定当忘记这层辈分为德妃娘娘马首是瞻。”
“这里哪个主子问你话了?”
德妃的语气刹那间冷了下来,秀雅跪在摛藻堂外冰冷的石板上,听得德妃劈头盖脸地训斥:“我吴雅氏虽不是满洲的名门望族,但也是上有家规家训的严谨人家。我幼年在家时,堂兄傅达礼正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他百忙之中不忘开家学授孔孟之道,天地君亲师一一说来,便是要我族人知羞耻、明礼义。你今日御前失礼插嘴为一错,擅言辈分族谱可望是一错,辜负昔年族中家学所授是一错,你知罪吗?”
秀雅愣在那里,皇贵妃面上讪讪和稀泥道:“德妃言重了。”
“皇贵妃这话才是说岔了,去岁您的妹妹小佟贵人入宫,那是何等知礼守节,众人面前从不多言一句,当时细问才知道是皇贵妃事前就嘱咐、教导过妹妹的。臣妾就是想到这一遭,才更觉羞愧。”
德妃说完再不看她,她站起来朝康熙一拜,“臣妾的家人失礼,请万岁爷恕罪。”
康熙的嘴角微微翘了下,他先是朝德妃伸出左手,德妃伸出右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两手一交握,康熙却是用力一拉让德妃差点往前摔在他怀里。
康熙忍着笑调侃说:“认错就认错,可别不小心摔了。”
德妃横了一眼这使坏的人,接着又听康熙说:“关外是关外,关内是关内,如今满汉一家,宫中还是不要有乱了辈分的事。皇贵妃都知道是德妃家的秀女了,该先问一问德妃,没有这自作主张的道理。”
皇贵妃的手攥紧了帕子,不甘地回道:“是,是臣妾疏忽了。”
“至于这人嘛……”
康熙故意顿了下,秀雅跪在地上满脸通红,她特意抬了下头,用一个欲语还羞的神态瞄了一眼康熙。
“当不起皇贵妃这句才貌双全。”
这句话一锤定音,秀雅当即傻了眼,眼泪立马浮上了眼眶。
“皇贵妃往年没有主持过选秀,看人还是有些岔了,之前朕也给过你旨意,除了大阿哥福晋再选几位留给宗室指婚即可。选秀这事,若是选不好,只让宫中平添烦扰,皇贵妃要明白这个道理。”
康熙说话间,揉了揉掌心里德妃的指节,又看了眼杵在那儿忍耐着听训的皇贵妃。
“这名字不记,送出宫吧。朕还有事,不留了。”
秀雅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康熙都能听见她抽泣的声音,这声音一传进耳朵,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于是他站起身后说了句:“以后这样的大事还是叫上贵妃和四妃一起协理吧。”
皇贵妃埋着头,低说了一句“是”。
康熙抬脚走了,他还拉着德妃,可德妃却没动,还福了福说:“臣妾恭送皇上。”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问:“还想看呢?”
德妃听出康熙的调侃,可偏偏就不怕他调侃,一本正经地点头说:“皇上不是说还是要叫贵妃和四妃协理吗?贵妃和几位姐姐都不在,那臣妾自然应该陪着皇贵妃娘娘的。”
“好,你陪,朕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