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的一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到了下午,郭守干带着新任国子监祭酒给他写好的手谕,和严世蕃两人一先一后的进了藏书楼,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出来,严世蕃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郭守干凑上前来:“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著番图?德球,这是什么书?”
严世蕃目光Yin沉:“该死的林维岳!原来在南京的时候,他就把我和我爹都蒙骗了!我爹说的没错,他表面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其实心里不知道多么歹毒!哼,这次他落在我的手上,我绝对让他死无全尸!”
郭守干又仔细看了一看,对严世藩道:“这书有好几卷,是桂萼那老头让他们来取的,翰林院的书,桂萼岂会让他们私自带走?我看,这书多半还在翰林院里。只是……只是那里毕竟与国子监不同,咱们两个谁都进不去,你要想找这书,可就不容易了!”
严世蕃道:“这倒不怕,只要他们不曾把书偷走,我就暂且不用担心。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我有的是时间谋划……
与此同时,林蓁一行人也跨进了宁波府府衙之中。新任的宁波知府柯相,字元卿,是个四十出头,Jing神奕奕的中年人。他在后堂等着这位新来的推官来找他报道已经等了几日了,一看林蓁还不到二十,眉目清秀俊朗,正气凛然,心里十分高兴,赶紧起身迎上前去,谁知还没到跟前,就隐约闻见了一丝鱼腥味,让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林蓁见状,对柯知府道:“大人,晚生是走水路来的,来的时候一时不慎,船被吹到城西去了……”
林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柯相左右的几位辅官,只见众人一听城西二字,马上一个个都变了神色,一副大惊失措的模样。却见林蓁又泰然自若的道:“城西荒凉偏僻,没有人烟,晚生废了好一番周折,这才来到城里,若是因此延误了什么公事,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句话说的那几人又松了口气,神态恢复如初。站在林蓁身边的柯知府似乎并未曾注意到这些人的变化,而是和林蓁寒暄起来,问起他是何时离京的,家眷是否已经安置等等。两人攀谈一番之后,柯知府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道:“林推官,这宁波原来本名明州,是洪武时为了避讳咱们大明的国号,方才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改为宁波。可如今这一带屡遭倭寇侵扰,皇上因此十分不安,方才派我来调查此事,你身为推官,执掌刑名,可要好好配合本官,一起查出这倭人之乱的源头,让这里的百姓重新过上平静的日子啊。”
说罢,他也用如炬的目光在堂上扫视了一周。林蓁方才意识到,他不是不知道这里官匪勾结的现状,只是倭人的势力渗入官府已久,他暂时还无从下手罢了。
林蓁故作轻松,拜了一拜,道:“大人,下官上岸之后,已经在城里四处查看过了,这宁波物产富饶,百姓和乐,并不曾见有任何倭寇作乱的迹象啊,不过既然大人吩咐下来,下官马上开始认真审查宗卷,若是有任何可疑之事,一定报与大人得知,您看如何?”
柯知府先前也对林蓁的经历都了解了一遍,心中以为这年轻人虽有才学,但对官场中事所知太少,所以才得罪了张敬孚,被从京中赶了出来。看着林蓁站在堂上,一脸坦然的模样,柯相也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赞同道:“好,林推官,你先下去安顿家人,好好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事,本官自会叫你来商议的。”
到了晚上,府衙里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只有林蓁命林武、林柱点上蜡烛,那在那儿抱着厚厚的宗卷一页页翻看着。柯相身为知府,就住在府衙之中。眼见六科的官员差役都离开了,柯相派了个自家的家丁到前面来对林蓁道:“林推官初来乍到,不必如此辛苦,我们大人为您备了酒菜,请您到后面一叙。”
林蓁听了,对那人道:“烦请你去回禀大人,告诉他我稍后就去见他。”说罢,又把案头的书卷整理一番,从中挑出几份交给林柱儿收着,熄了蜡烛,带着两人往后面走去。
这宁波府署占地极广,前后共分三堂,一堂最为宏大,用于公开审案,二堂稍隐蔽些,可以初审案件,也是众官员商议案情之处,而三堂就是知府的起居之所。宁波富庶,这三大堂自然也建造的富丽堂皇。林蓁跟着柯知府的家丁走进三堂的会客厅,只见柯相坐在那里,正在眉头紧锁的举杯独酌。林蓁便让林武和林柱等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柯相一见林蓁,笑着站起身来,道:“林推官,我听说你这么晚还在府衙处理公务,就想请你来一起喝上一杯。这绍兴的金华酒,你在京里怕是不常喝到吧?”
林蓁行礼后坐了下来,在柯相的询问下,说起了自己先前的经历,当柯相听到林蓁曾经在附近的余姚拜阳明先生为师,做了阳明先生的关门弟子之后,他十分惊喜,告诉林蓁,正德年间,宁王造反的时候,他正任永新知县,听到消息之后,便率领着永新县的弟子三千人,跟随阳明先生一起平叛,叛乱结束,阳明先生还曾经上奏,推他为首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