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她慢慢说,“风采如昔呀。”
戴申张了张嘴,他余光去看城里景象,见众官在城门口驻足相望,是在为吉贞送行,此外并无异相,大概吉贞并没有在武威县闹出人命,他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紧绷的面容也舒缓了一些,“殿下,”他经年之后,终于再次得以端详她的脸,有些尴尬、感慨、亦有些疏离,他说:“殿下倒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以前什么样?”吉贞反问。
戴申语塞,他想不起来了。印象中,似乎记得她十分任性刁蛮。
嗯,现在看来,仍然十分任性刁蛮。听闻她大驾光临,戴申怕她要找戴度和秦住住的麻烦,急的连夜赶路,如今一看吉贞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心头就蹭蹭冒火,伤口又痛,又惦记战况,简直气得快吐血。
“我还没阵亡在沙场,殿下就急着来收拢人心了?”戴申忍不住讽刺她。
“此刻没阵亡,”吉贞嘴角扯出一丝敷衍的笑,随手将鞭子凌空一扬,戴申始料未及,不曾躲闪,被鞭尾扫中脖子,顿时血珠子沁了出来,他捂住脖子,怒视吉贞。吉贞笑意更深,对他轻轻挑了挑眉,“以后谁说的准呢?”吝于再看他一眼,她将幕篱放下,扬鞭而去。
自凉州到范阳,吉贞一行,极少在驿站歇宿,果然星夜疾驰,赶在婚期前夕抵达河东。待到范阳城门见望,已经人困马乏,屈大通在车里,骨头也被颠散了,险些一命呜呼。吉贞命仪卫在城外暂歇,桃符率宫婢们忙得打水给吉贞梳洗,在车上就换起盛装,挽起云鬓。
桃符一面用笔细细在吉贞脸上勾勒面靥,说道:“这一路上,怎的也不见官员前来迎接,公主翟车已至,难道驿站没有传讯?”
吉贞被她那画笔描的脸颊痒痒的,她轻轻闭眼,片刻之后,才很无所谓地笑着说:“兴许温泌以为我们不来了吧。”
“殿下。”桃符笔下一重,她恼怒地叫道。
“不说了不说了。”吉贞似乎也有些紧张,她睫毛颤抖着,不再开口。
“殿下不好了!”郑元义匆匆赶到翟车前,撩起红色帷幕对吉贞道:“姜都尉先派进城传旨的那一簇人,与范阳守军打起来了,死了好几个人!”
吉贞勃然变色,将桃符的笔挥开,姜绍护送着她到高处一望,见城门口乱成一团,前往传旨的不过十数人,被那几百名守卫如chao水般涌出来,瞬间淹没了。屈大通捧着圣旨,堂堂工部尚书,被人揪住衣襟,说他矫诏,是戴申细作,要即刻将他捉拿押送平卢军治所。屈大通被人死命护送,连滚带爬地逃出重围,扑到翟车前,呼号道:“殿下,平卢军这是要造反了!”
“姜绍。”吉贞一脸怒容,下巴一抬,她下令道,“去将这些人都拿下。”
“殿下,这……不好吧?”姜绍十分犯难。
“先拿下。”吉贞毫不客气道,“放一个人回去,传温泌亲自来请罪。”
第13章?疏桐流响(四)
城门告急,金鼓如雷,消息抵达节度使衙署时,正暮色四合,杨寂手中擎着烛台,与温泌二人头并着头,在案头看布防图,容秋堂一脚踢开门,闯进室内。抹了把额头的汗,他愣头愣脑地说:“怕是真的公主到了。”
温泌半信半疑,一手按着案头,他问:“你看清楚了?”
自清原公主那队人马进入河东境内,探报频传,温泌等人疑是戴申诡计,早令容秋堂率兵在城内戒备。容秋堂在城门上看了半晌,拿不定主意,于是按兵不动,自己赶回衙署来寻温泌,这么会功夫,怕来人将城门都要踏破了,他怕城门有失,急得在地上团团转,指手画脚地描述那场景,“有个老的,说姓屈,朝廷特遣婚礼使,手上还拿着圣旨。”
“工部尚书屈大通?”杨寂问他。
“谁知道。”容秋堂抹把脸。
“你看见公主了?”
“没看见。”容秋堂细细地说,“是有辆车,有团盖,帷幕,赤红马。前头一队兵,抱着金壶银桶,有人执扇,有人举幡。中间一群骑马的宫嫔,穿着红罗销金袍。后头几乘肩舆,围着那辆车。卫队兵将统共有四五百人,有京畿折冲府的铜鱼符与敕书。”
“有鱼书,怕是真的。”杨寂对温泌苦笑,“戴申么,一者还在和沙陀周旋,二者,范阳是我军驻地,他也不至直接就率兵来自投罗网。听闻陛下拨了两支折冲府卫队为公主宿卫,”想到吉贞那个脾气,他龇牙咧嘴的,对温泌挤出一个艰难的笑,“郎君,速速放他们进城吧?”
“呃,”容秋堂期期艾艾的,抓了下耳朵,他想笑又不敢笑,老实道:“那些人说,公主有令,命郎君亲自去城门外请罪。”
“请罪”两个字,彻底把温泌激怒了。抬手一挥,一把将容秋堂呈上来的敕书匣子砸到墙上,他拍案骂道:“去他娘!”颊边酒涡不见了,他拉着脸,密茸茸睫毛下一双眼睛将杨寂一瞪,“想去凉州就去凉州,想来范阳就来范阳,她把我两河三镇当什么?”
杨寂头皮一麻,知道温泌把气都洒在了自己这个拉纤保媒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