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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寂连连摇头,小声责问容秋堂道:“平日在军府,晨起练兵,日暮读书,三令五申严禁博戏。看样子,这些时日,你们是把军中禁令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刚上任,官威倒大?容秋堂腹诽,白他一眼,不服气道:“郎君双陆打的最热闹,还赚了我两缣绢帛,你罚他去?”
杨寂一看,温泌穿着汗衫,四仰八叉睡在榻上,身上胡乱裹着外袍,睡得正香。外头几个人叽叽喳喳说话,他半点也不曾入耳。他难得这样放松,因此完全失去了在军中警惕。杨寂一想平日军中辛苦,倒不忍去叫他了。
他转而对容秋堂苦口婆心地劝,“公主即将驾临,这样大的事你们不放在心上,倒怂恿着他只顾玩?”
容秋堂嘀咕道:“不就是结婚娶妇么……”
杨寂冷笑,“你当她是寻常妇人?”待要详解清原公主习气,转念一想,倒不如任容秋堂放肆,倒是令公主整治他。遂高深莫测地一笑,不肯多言了。
容秋堂嘻嘻一笑,吊着嗓子学妇人声,对室内轻呼道:“新妇车到了!郎君出迎了!”
温泌不动,片刻之后,他翻个身,还轻轻打起呼来。
容秋堂捂着嘴,从腰间摘下一只装饰用的小铜角,口上雕有龙首,他含在嘴上吹得“嗡嗡”作响,口中厉声喝道:“郎君!破晓了!晨练了!”
温泌登时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久,他有点懵,只觉外头似乎天光甚亮,也不知道是早是晚,闭眼垂首坐在榻上静了一瞬,他将身上裹的袍子丢开,下榻,脚一沾地,竟然有些头晕。他身子晃了晃,把脚下的樗蒲摇杯踢开,咕噜噜的一阵滚动,他方才醒悟,自己并不在军府里。
睁着朦胧睡眼,只觉头皮隐隐地发胀,温泌定睛一看,墙角熏炉里的炭烧了一整晚,火苗奄奄一息。他此行没有带婢女,容秋堂这些人,都是粗枝大叶的汉子,昨夜被他拖着打了半夜的双陆,哈欠连天的,连炉火都不灭,就迷迷瞪瞪走人了,闷了一晚上,这房里炭气甚重,简直能熏死人。
喑哑着嗓子骂了一声,温泌蓬着头左右看看,两步走至房外,见容秋堂用过的水还摆在廊下,他也不嫌,胡乱洗了把脸,剩下的残水径直往熏炉里一倒,火苗“哧”一声,便悄然熄灭了。
“你那鼻孔还有些黑,再洗一洗。”容秋堂和弥山是早看惯了温泌蓬头垢面的样子,杨寂却很新鲜,笑眯眯地端详着温泌,他很关切道:“快醒醒神,殿下鸾驾今明两日怕要到了。”
温泌立在廊下,深深呼吸,外头洁净的空气进入肺腔,脑子里也清醒不少。他向来不畏寒,外袍也不穿,细雨裹着白雪似的杏花瓣洒落在肩头和脖子里,他怀疑地冲县邸外头瞧了瞧,好像生怕公主的翟车瞬间就出现在门外,“有这么快?”
“正旦后从京都启程,已将近两月了。吉日便在三月十二,总要提前赶到好休整休整的。”杨寂喜气洋洋地望着院子里一派淼淼春光,仍旧在为自己促成这桩婚事而自鸣得意,“这杏花开得好,十分喜庆。”
容秋堂一听,也着急了。范阳县邸被暂借为婚馆,因武宁公主抱恙,不肯亲自过问婚仪的安排,索性连仆妇长史们都带去寺里静修了。温泌便在军府里随意点了几百名平头正脸的兵士来迎亲,交由容秋堂统筹。容秋堂更是连个妾都没纳过,这会急的抓耳挠腮,气得推了一把弥山,“你闷着干什么,出个主意!”
“出什么主意?”弥山莫名其妙。
“这迎亲该干什么,后干什么呀?”
弥山“哦”一声,“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家里有老婆吗?”容秋堂恨恨地瞅他一眼。
弥山抓了抓脸,有些不确定地回忆着:“也就是吃酒,吃过酒后进洞房吧。”
杨寂无奈极了,只得亲自上阵,一面着人往西一路去打听公主鸾驾走到了哪里,一面叫范阳县丞雇了妇人们来做洒扫除尘,铺设青庐。温泌的喜服是早就裁好的,只是一直不曾去试,仆妇送上来后,容秋堂和弥山像见着了稀罕物般,急吼吼地簇拥着温泌进到厢房,从那一堆小山似的袍服鞋履中拨拉着,一个持玉带,一个捧巾子,要将他打扮起来。
“杨寂,公主的画像在哪里?”温泌被容秋堂领着一群人围得密不透风,百忙之中,突然记起了这么一桩要紧事——杨寂携了诏书与画像返还河东,温泌接了诏书,画像还没想起来看。这会要急忙看两眼,省得迎亲那日晕头转向的,认错了新妇。
杨寂顾不上画像,围着范阳县邸的大门转圈。转了几圈,他犯愁了,问温泌道:“公主的翟车,臣是亲眼看过,纵横都十尺不止,这门窄,怕进不来。”
温泌身上挂得琳琅满目,他靸着半只靴,插着腰走到院子里上下一看,说道:“叫几个人来,把门拆了就是。”
容秋堂有些傻眼,“墙也推倒?”
“推倒。”温泌根本不在乎好不好看,只要车能进来,他很果断,“迎亲的时候,从城门过来,一路上多撒钱给范阳百姓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