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坦白来说, 帝王心术,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
太子泩幼时独自养在仆人之手,五岁之前压根没见过父亲, 初见胡亥的时候压根似个自闭儿,逼急了还会咬人。等到秦末纷乱,他小小年纪被立为皇帝, 旋即大秦就亡了。随后寄养在农人张伯家,虽然充作农人孩子,到底被区别对待,无法彻底融入;倒是见了些父慈子孝,很是羡慕。
太子泩从小到大,没几个亲近的人。唯有阿南与张芽,因是幼时玩伴,有几分真挚情谊。可随着他回到咸阳,被立为太子,与臣下之间尊卑有别,情谊中也多了隔阂。他又始终缺少来自女性的照拂关爱。
忽然大婚,有了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妻子,况且是他并不讨厌的鲁元姐姐。
太子泩想要护着自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位子。
这本就是容不下人之常情的位子。
太子泩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给师父又加了三十板子,看父皇冷漠无情的样子,分明毫无商讨空间,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有心继续为岳父和老师求情,却又怕招致更大的祸患。
胡亥道:“回去想明白你今日错处,再来见朕。”
太子泩道:“儿臣遵命。”因为努力克制愤怒委屈的情绪而声音颤抖。
胡亥此时没空教导太子泩。
形势紧迫。
下令逮捕刘邦重要余党十名的同时,胡亥下旨,册封刘盈继任为汉王。
这一下,彻底稳定住了如吕泽、樊哙等于吕后沾边的人员,同时也给了刘邦手下大部分人新的指望。这与兵法是一致的,永远不要把你的敌人逼到绝境,因为当他们拼死一搏,总能拉几个垫背的。最好是给他们留一条向你投降的路。
而新汉王刘盈,就是胡亥给刘邦余党留的天路。
至于刘邦,他已是活不成了。
漆黑地牢中,一杯毒酒草草结束了他的传奇一生。
胡亥甚至吝惜于最后见他一面。
刘邦死后数日,司马欣的案子才办完,罗列了刘邦十大罪状。
当初刘邦起兵背叛项羽之时,曾经广发天下项羽的十大罪状,其中一多半都是诬告。
如今刘邦自己也尝了一回滋味,可惜人已死,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了。
更何况,刘邦谋反之罪,乃是钉实了的。
张良陈平等都被关押在地牢中,每人单独囚禁。
胡亥此时也顾不上他们。
这些人跟随——甚至是怂恿刘邦谋反,要他们即刻忠心为大秦,就算他们能做到,胡亥也不愿用这么高风险的人物。
以后即便要用,也要有自己人牵制才成。
若实在用不得,虽然胡亥惜才,却也抵不过某些人不惜命。
比如项羽。
匈奴破境,攻占边界马邑,眼看就要南下太原郡。
胡亥已再度让夏临渊去通知项羽,告知形势,并项氏诸人都得封侯爵的消息。
“回陛下,那项羽……”夏临渊犹豫道:“只是冷笑。”
“冷笑?”
夏临渊道:“是啊,小臣照着您吩咐的,都跟他说了——小臣跟他说‘您的叔父从兄都接受了大秦的封爵,您死了,他们可是一样做了侯爵,心安理得。您想想,连您的亲人都归顺了朝廷,您还坚持些什么呢?’可是他只是冷笑,一句话也不说。”
“朕知道了。”胡亥搁下墨笔,伏案垂头,以拇指骨节顶着发胀的眼窝,闷声道:“下去继续看好他——叫李斯、冯劫、李由等人速来见朕,若是冯右相身子骨能得住,也一并请来……”
“喏。”
胡亥起身,走到殿外,在夜空月牙的清辉下,垂头思索。
只是匈奴南下,就已经足够危急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
这韩王信究竟是借势投降,还是受了刘邦的指示,又或是张良的蛊惑,勾结匈奴,里应外合,要吃下中原。
如此一来,当初韩王信主动要求把王都更改,定在马邑,就是处心积虑了。
胡亥长叹一声。
不管中原如何各国纷争,在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华夏子孙内部矛盾,一旦面对外辱,定然能尽弃前嫌,勠力同心。
殊不知在同时代的诸侯眼中,只有利益,并无大一统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必要时刻,便是引匈奴南下,让中原大地生灵涂炭,也是在所不惜的。
刘邦之死,刘盈新立,都只在一夜之间。
待明日的太阳升起来,消息传开,又不知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李斯等重臣已披星戴月赶来章台殿。
其实像李斯和冯劫,从刘邦出事儿,就压根没离开咸阳宫,已经跟着熬了大半日,得了胡亥恩典去侧殿歇息。
臣子尚能歇息,胡亥却只能连轴转。
冯去疾年老病中,一开始并没有告知,直到此刻,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