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看起来端凝冷肃,再也不是当初被皇帝几杯酒放倒、不辨东西的毛头小子了。
又七日,蒯彻亲去观看了张耳父子死刑现场。
因事涉叛国,无人敢为张耳父子收殓,而张耳族人俱都流放迁徙往荒僻之所、或入矿山等地为苦工。
蒯彻带了随从,为张耳父子收殓。
“请告知廷尉大人,我要去见张良。”
“张良?”司马欣大为讶异,“他真是这么要求的?”
两名侍从都连连点头。
司马欣抓起官袍,边穿边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我去请示陛下。”
张良作为五世韩相之后,毕生都致力于反秦大业,更辅佐已故汉王,一度威胁到政权稳定。刘邦死后,张良被囚而不杀,成为极为敏感的存在。
“哦?”章台殿中,胡亥皱眉翻阅着北地传来的奏报,听了司马欣的转述,淡声道:“他这条命已是捡了一半回来。端看他能否说动张良了。”
这便是肯定了蒯彻所做的意思。
司马欣道:“那臣是陪着去,还是……?毕竟这张良与蒯彻都曾经有过反迹……”
万一他俩一联手……
“你带着人在外面等着就是。”胡亥道:“张良不好说,这蒯彻却是个聪明的小人。如今天下归秦已是大势所趋,蒯彻不会逆势而为的。”
司马欣答应着下去了。
胡亥合上李甲发来的奏章,捏着鼻梁,纾解疲惫。
赵乾端了热汤上前,笑道:“陛下,还要昨日的王生来为您敲背吗?”
王生是赵乾从宫中侍从里发掘的按摩高手,一身伺候人的本事,给他敲一刻背,能缓三日的乏。
胡亥摇头道:“偶一为之也就罢了,不可常用。”
“喏。”赵乾笑应了,也并不多话。
“你外祖父赵高最近建书院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胡亥饮了一口热汤,心绪不好,半真半假道:“放出去了,就再不来看朕了。”
“小臣外祖父怎么敢呢?”赵乾忙道:“在家不知多么惦念陛下呢!只是因这咸阳书院乃是陛下所托,外祖父他生怕有丝毫纰漏,辜负圣恩,因此日夜督办,不敢有一刻懈怠。”
胡亥微微一笑,道:“你这张嘴,倒是像极了赵高。”
赵乾垂首笑道:“都是陛下调教得好。”
胡亥起身,心思又回到李甲的奏报上,喃喃叹道:“这蒙南带着两万人,去了哪儿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该有个结果……”
赵乾收拾了杯盏,半句话也不多问,悄悄退回殿外去,把这偌大的章台殿留给皇帝一人,让他去思考那些繁杂重大的国事。
而另一边,蒯彻得到允许后,在司马欣陪同下,抵达了关押张良的城中小院。
他独自进了院内。
正是夏木YinYin之时,院中百花盛开,池塘里荷叶浓碧,张良高居亭中,正挥笔写字。
“韩人就要死绝了,子房兄还有闲情挥毫吗?”蒯彻仍是他一贯的风格,先声夺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良稳坐不动,停了所书篇章,示意童子上前洗笔,定睛看向来人。
蒯彻道:“在下范阳蒯彻,张耳不听我言,已人头落地;韩信不听我言,失三分天下之机。今日子房兄若不听我言,则韩人尽失性命。”
张良径直道:“皇帝派你来,所求为何?”
“非是皇帝所求。”蒯彻步上亭中,道:“实不相瞒,我因事涉张耳叛国,本已是必死的结局,好在凭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求得皇帝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是给我的,也是给你的。这是我为我们争取来的。”
“张耳叛国?”张良并不惊讶,淡声道:“看来局势已经稳定,皇帝开始清算了。”
“秦军大破匈奴,尽收长城内外失地。”蒯彻道:“寰宇之内,再无人能与陛下抗衡。”
张良只淡淡一笑。
蒯彻又道:“子房兄你是韩人,弟死不葬,雇凶刺秦,始终记得韩人血仇,故而终生要反秦。可是时移世易,今日的你若还坚持此举,那不是为韩人复仇,那是要拿韩人的性命来做你的史书青名呐!”
“陛下要血洗韩地?”张良眉棱骨一动,“他不该这样蠢。”
蒯彻摇头道:“非也。当今情形,与你年轻时已经不同。陛下何须血洗韩地?如今陛下一统内外,疆域辽阔,征戍的路途遥远。地广人众,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举国皆兵,就足以抵御外族欺侮。如今政策,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只将些罪人、奴隶与异族杂用,就足够戍边屯田之用。”
张良沉默听着。
蒯彻又道:“你始终不肯降秦,那便是自外于我族。你乃是五世韩相之后,又曾辅佐新立的韩王,说是韩人的象征并不为过。你自外于我族,就相当于是韩人自外于我族。既然如此,韩人便与罪人、奴隶、异族无异。”他层层递进,低沉道:“如今各处开凿矿山,边境屯田,朝廷有的是用苦力之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