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说罢,大步朝外走去,师泷与宫之省连忙跟上,她朝云台南侧走去,一身宽袖长衣随着冬风猎猎作响,她裹紧灰白色大氅,一直走到云台南侧长长台阶的尽头,站定在那一片空地上。
远远,能看到几个人影缓慢的走上来,台阶上落了雪又压成冰,显然不太好走。
她背着手,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舒是两日之前收到蓝田君的文书,如今蓝田君在秦国掌权,她的弟弟秦希武断年少,不是为王的好材料,她又不忍心杀死弟弟彻底掌权,自称为王,只好将她弟弟架为傀儡。但秦希却并不完全安分,他支持秦国随晋国一同攻打赵国,与蓝田君的理念背道而驰,甚至在内部与蓝田君角力。
而晋国已经渡过汾水,进攻秦国,舒以为这次蓝田君寄送文书来,不是对她背叛秦晋之好的痛骂,就是愿意同她一起攻打赵国的妥协。
但舒心里知道,胁迫秦国攻打赵国只是她开战的其中一个理由,就算蓝田君妥协,她怕是也不会停止军队。
毕竟两国结盟在作战上,总会隔着一层不能完全插手的隔膜。而秦国如果对抗赵国,到时候又少不了晋国给予大量援助……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蓝田君送来的这封文书,却是一封求情信。
天下皆知那个没有淳氏血脉的假公子白矢,竟然被秦国接纳重用,白矢便偷偷离开了秦国,独自前往晋国,打算交出自己。
而蓝田君的信中,只说了此事,并请求舒留他一条命。
她承认自己只看到蓝田君那求情的口吻,就没耐性看下去,她放在了一边,只是也预测,白矢走的怕是比蓝田君加急的文书要慢,再过几日预计就要抵达晋国了。
如今就站在这,静默的看着白矢一路走上来,竟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平静。
他穿着普通的农人短打,手持木杖,就脚上还穿着双棉靴,头发披散着,被风吹得乱抖,他走的渐渐近了,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双目对视,他一仰头,一阵乱刮的冬风吹开他脸上的乱发,露出他那面目全非的容貌。
舒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她只觉得陌生。
白矢不算俊朗,但也有一张很像军中男儿的脸,皮肤微黑,五官坚毅,而不是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舒却看着他平静的双眼,一时竟后头发哽。
白矢旧日是个怎样的性格,她没有直面,却也能时时刻刻能隐约的感受到他那时候常有的不安,卑微,愤恨与决心。但现在,很多无法自控的情绪与不能直视的偏激都消失了,不如说他现在才更像个完整的人了。
宫之茕与卫兵跟在他身后,他一直走到云台的平台上,踏过最后一道台阶,才展了一下脊背,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了舒的脸上。他神情一震,有些恍惚,所有在场的人竟然都忘记了开口,就任凭他这样站着,没有一个人提醒他该跪下行礼。
白矢半晌才在静默中缓缓跪下去。
两手伏地,两膝跪下,他弯下腰,道:“罪臣白矢,见过晋王。”
舒望着他二十多岁就有依稀白发的头顶,忽然道:“你选错了路子。我不会因为你回来了,就不对秦国出手。你总是,做出不合时宜的选择。”
白矢没有抬头,但道:“这并不是不合时宜的选择。我知道你逼我出来,是想要秦国没有我便自断一臂般更不能与晋国抵挡。但我只是不能帮秦国反击。我此生也无法与晋国为敌。”
舒半晌,才强忍住自己内心澎湃情绪引起的冷笑,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怎么?倒戈一回还想倒戈第二回 ?你这是又打算捧着什么东西来献宝,帮我晋国攻打秦国?”
白矢:“不……我也不能帮晋国。正因为我身处夹缝,无处可去,才回来求一死。此处一死,我才能安心。他死了快三年了,也到了该用我的人头向他告慰的时候了。”
第206章 鸳鸯
舒冷笑:“告慰?他怕是只希望你死远点,就凭你也配告慰?”
白矢抬眼看着她, 没有说话, 又俯下身子去。
冬风吹的衣衫倾拂, 舒冷眼看他:“一切好像都是你在做主, 是你搅动时局,谋害君父,也是你看到形势不对转头离开。倒戈秦国,主动受缚,不论结果如何,倒显得你才是推着命运走的人。”
白矢:“是么……?我反倒觉得我才是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的那个,不过我并非毫无选择, 只是不论多少次, 我或许都会做同一个选择。”
舒:“你这话的意思是说, 不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想要杀了君父与我?从未后悔?”
白矢抬头:“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能成为如今的样子。如果知道我自己的身世,知道你能未来像今日这般成事, 我大概就不会再这样做……但, 哪有那么多早知当初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作为我,一直有一以贯之的行事准则,你或许恨或许不能理解,但我从未认为自己当时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