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璧只感觉心头刮起乱风。
此时此刻重用白矢,那秦国就有可能起死回生,那就是两位名将强强联手,她压力顿减,也一定能与他商议出对赵的策略。
而另一方,家族内斗使她几乎家破人亡,她忍不住恨这样都能对家人下狠手的人,更怀疑白矢这样的人,如果都能够对家人下手,会不会也会随时背叛她?
她纠结许久,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宫人来报,说白矢苏醒时,她才前去见他。
秦宫chaoshiYin冷的宫殿内,燃着炉火与灯烛,他的床铺在房间昏暗的深处,他半坐着,似乎在发呆。听说他身上的冻疮,也在他身体恢复温度后,开始溃烂起来。
秦璧一身戎装,走进屋内,白矢直到她走近了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自己抹了药的腿脚想缩到被褥下。
他以为秦璧会又故意怼他几句什么,或者说些……感谢的话。
但秦璧只是背着手站着。
她眉眼生的凌厉孤傲,人却爱笑。
因总是笑着,以前也总有几分满不在乎的桀骜。
但此刻她收起笑容,只是深深的看着他,却让白矢愈发觉得,她有些像……秦其。
她似乎经历了许多,锋芒损了,错金褪了,却像是黄沙里拔出的刀戟,钝拙坚韧,风雨不动。
她俯视着他,半晌道:“你要留在这里。”
白矢点了点头:“好,我本就……无处可去。”
秦璧眼底动了动,她绷紧了像极秦其的唇角:“可我,要如何信你?要如何才能将我秦国最后一点命脉也交给你,让你与我一同握着?我要如何才可以完全将我的后背交给你,交给一个曾砍下过父亲的头颅的人?”
白矢竟愣住了。
这几句话是对他的质疑……
却也是对他的期望。
复杂的情绪缓缓蚀上来,一点点才挤进他漏风的心底。
她需要他,也想要重用他。但她的兄长也刚刚谋害了她的父亲,她两个哥哥被谋杀的事情时隔数年才得以真相大白,而她就因为那个用屠杀亲人的方式向权力伸手的哥哥,失去了大半的家庭……
这样的秦璧,又怎能相信他这样的人呢?
君子重信,一旦失去信赖,往往数十年未必能弥补。而他的问题,更不止失信。
但秦璧既没有拿了情报而杀了他,也没有将他关押起来或押送到晋国。
而是如今站在他床前,说她想要用他,说她想要把后背交给他——只是她说服不了自己。
白矢半晌苦笑:“我更无法说服你。我甚至无法说服我自己。可是,如果你且愿意相信的话。”他说着掀开被褥,撑着身子有些不稳的下了床榻,跪于地板之上,吃力的笑了笑:“我不知自己是谁的血脉,又该祭祀哪国鬼神,我无法对天发誓,唯一能与我有某种联络的先祖与天灵,怕只有淳任余一人了。还是我亲手杀了他,他怕是不愿我以他的名发誓。”
他声音微微颤抖,话语艰难吐出:“但我愿以他教我之事发誓。对他教导我的秦晋之好,对他与我讲述的晋国复国旧事,对他教我如何待晋国百姓与军士的教导发誓,我将……我将不会再违背他所教导我的任何一句,我更不会背叛他最挂心的晋国。我帮你,是为了晋国,是为了我回不去的那个地方。”
秦璧垂眼看着他,她忍不住想起了那都已经逝世的一对秦晋的王,忍不住也想起来自己听到过的某些教导,眼底发烫,却神情不动。
白矢:“我目前所做一切,还都不曾是为了你。毕竟你我说友人算不上友人,说陌生也难说陌生。可是……”他半晌笑了一下,脸上狰狞的烫伤微微扭动起来:“可我谢谢你的许多话。谢谢当初在赵国你对我说的话,也谢谢你刚刚的话。你问我如何才能信我,我不知道,可你还能问我,还愿意问我,我已十分……”
他顿了顿,哽咽声咽下,竟两膝在地,叩首下去:“臣智夏子入秦,愿效忠蓝田君。君若信臣,臣便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粉身碎骨亦不相弃。”
秦璧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半晌道:“……好。养伤罢,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我要你能上马。”
她这才将手中东西,扔在床上转身离去,只留白矢一人跪在地上。
他伸手去捡,才发现那是个能盖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她的声音远远传来:“秦军之中不容发髻不整之人,你那挡脸的头发都给我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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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仰头,看着眼前石砖垒成的巨大拱门,红色的砖石其实只用了薄薄一层,这座拱门却有了令人瞠目的高度与跨度。红砖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拱门远处能看到宫殿与神庙的石顶,天色碧蓝,红砖落雪,南河有些难以分辨。
雪似乎没有一片能落在她身上。
她算着,这大概也算是第三次见面了,若她推测没错,是不是这是相较于之前两次,更往东方的国度?
城市中可谓空无一人,她眼前也渐渐出现一些高大的风格混杂的石砖建筑,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