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哀乐只品到一个哀字,如今回头再看舅父,不解与埋怨淡了些许,知其身不由己,难免感同身受其苦楚。
不归左右为难,只好时不时摸摸楚思远的脑瓜子以示亲近和安抚。楚思远每被她碰到都会抖上一抖,但之后都会很温顺乖巧,黑漆漆的眼睛时黯淡时亮堂。
此去长丹遥遥,他们途中换了好几次船只,不归令每人每日都服下防晕船的药丸,后来药丸不太够,赵康摆手不再吃,她每天将药丸掰成两半,与楚思远一人一半。
期间不归继续戴着独眼罩,毕竟自己的异瞳惹眼,不便显露于人前。前世后来她盲了一眼,对这单边视角倒已习惯,主要是她瞧着楚思远时而扭捏时而回避视线还欲言又止的样子,八成是还对自己有所戒备意,也就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免得吓坏了孩子。
这天渡船过名闻天下的风动山水,他们雇请了当地渔民驶船,悠闲自在地坐在船上赏看,忽然有白鸽振翅划水,停在了赵康身边。
这便是这队暗卫的本事了,天御是直接听命于宗帝的耳目,无论身处天下各地,他们也有本事互通有无。
不归脑袋正有些发晕,见此凝聚Jing神:“茹姨他们回到宫中了吗?”
赵康解读完信上的秘语,回答:“都到了,消息传开后前后都炸开了。”
前朝后宫,不归点点头:“舅舅明眼,肯定瞧得出把戏。如何,谁人先跳出来了?”
“慧妃娘娘痛哭数声,请陛下大力彻查,说怎么也要让您的……尸骨回家。”
不归:“……”
原以为会听到淑妃名字,却把这位给忘了。
慧妃就是前世她要把皇位传去的康王楚思鸿的生母,宫中有三位妃子,淑妃生大皇子楚思平,再下慧妃,最末是三皇子楚思坤生母柔妃。
如今重生,她才感叹舅父眼光,给三位妃子拟的封号都很是耐人寻味,大概是秉承着缺什么取什么的寓意?
不归想起慧娘娘愣头愣脑的样子,胸腔中涌起许多情愫,冷热交接,一时心事重重。
这时几只鸟掠过水面,迅疾破水叼出了几尾鱼,又振水花冲天而去,动静把楚思远怀里瑟瑟发抖的花猫招出来了,它一跃而出,轻快地奔到扁舟之尖,清脆地叫个不停。
不归吓了一跳:“诶,小心点,回来!”
猫的主人却是坐着不动,伸长脖子聚Jing会神地欣赏水山美景。
赵康帮忙把花猫逮了回来,不归抱着抚过它日渐丰腴的身躯,忽轻忽重地逗弄它,把它舒服得哼哼唧唧的,软在昔年铲屎官的手里。
轻舟过几重山,另一边的崽子仰着头望那山林,竟是真痴了。
不归见状心软,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比旁的,小小年纪就混成人Jing,身旁这个还单纯得很。
她腾出一手摸上他的后脑勺:“没走过这么远吧?看着可开心?”
楚思远扭头看她,眼眸极亮:“我经常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嗦,听名山百川,心里向往得不得了,就想着,等我以后挣了大钱,就……”
就带着我心爱的姑娘,游山玩水,海阔天高,腻腻乎乎地过一辈子。
她笑着揩他鼻子:“就到处去游玩吗?那如今这愿望可算实现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才勾住她的袖角,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喜欢最好不过了,只是这样的好景看不长了。过了这风动山水,我们就要改陆路了。”不归轻笑着,语气却郑重:“快马加鞭,送你到大楚之巅加冕。”
楚思远楞了楞,声音突然低了起来,垂眉耷眼问:“姐姐,如果,如果到了那儿,他们说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皇子,那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对我好了?”
风过扬发端,她的眉眼在如画山水的背景里愈加迷离动人,他越看越心梗,低下头憋着一口气自顾自地难过起来。
她的手忽然闯入视线,十指纤纤如玉,与他那风吹日晒不成样子的麦面丑手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楚思远下意识就想把手背到身后。
她放开猫,两手握住他的手包在掌心里:“小鱼,不管你是谁,今生你都是孤的弟弟,孤若待你不好,天打雷劈。”顿了顿,她还说了一句他人理解不来的毒咒:“我若待你有薄,请诸天罚我不可轮回,不可往生。”
楚思远听明了天打雷劈,顿时着急地捂住她的嘴巴:“呸呸呸!你瓜球哦!乱冒皮皮!乌鸦吊衰,我啥子也没听见!刚才说的都不算数!”
不归挑眉:“你说不算就不算了?赵康——”
赵康抓住全神贯注地撸花猫,留给了他们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后背。
还有一个划船的老渔民,但人家耳背。
“……”
楚思远斩钉截铁:“不算!”
不归抓下他的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可天地山水都听见了,都为我作证了。你信姐姐,如何?”
“若鱼上岸搁浅,我来做你陆地上的海。”
楚思远嗫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