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整间宿舍仔细描摹了一圈,他换宿舍后,她一次没来过。
果不其然,李雾的书桌跟床铺还是在座最干净的。
桌面纤尘不染,书立里的教材按体积大小纵向排列,凉席上的毯子叠得四角对称方方正正,仿佛一个钟头前才搬进来一般。
李雾走回来,将自己椅子拖出来:“你坐着等我。”
岑矜纹丝不动站着:“不用我帮忙吗?”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无袖连衣裙,裙摆垂坠过膝,似一朵半阖的高洁栀子。
李雾看一眼她衣服:“不用。”
“所以我今天还是你的接送司机?”
“……”李雾噎了下:“那你收桌上的书吧。”
岑矜颔首,将那些教材挨个往外抽。少年的书也保护得很好,跟他试卷一样整洁,但扉页摸着都软旧了,一看平时里就没少翻。
少年手长脚长,脱了鞋两下就攀上床。他动作矫健,裤管下方的脚踝柴瘦分明,白到有些晃眼。
是的,很白,不然岑矜也不会注意到。
她有些意外:“李雾你腿这么白的吗?”
“啊?”李雾在掀凉席,不懂她为何突然关注这里。
岑矜回想一下:“去年我看你身上好像没这么白。”
只属于他俩的某一幕遽然涌现,李雾手顿住,讷讷“哦”了声,继续整理凉席,脸有些升温。
李雾摘着枕套,岑矜也将他的教材题集一一垒好,井然有序。
岑矜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现搭的几座“书堡”,掸掸手问:“你抽屉里还有没有书了?”
李雾陡然僵住。
一道白光劈过,他大脑轰了下,如爆破。
下方传来抽屉滑轨的响动,接而一阵床板吱嘎,李雾惊慌失措扑到护栏边,心跳狂乱。
同一刻,岑矜拉出一半抽屉的手也怔停下来。
窄小的视野里,她看到了自己,准确说是自己的照片。
这张照片并不陌生,但也足够久远,是她两年前为入职去拍的工作证件照。
它被摆放在抽屉内部的正中间,全白背景,因而格外显眼。
与它面面相觑少刻,岑矜有些难以置信地,缓慢伸手将它取了出来,确认它真实存在,而非幻觉。
也是这个动作,李雾万念俱灰。
他薄薄的眼皮用力闭了闭,咣一下坐回去,恨不能从此消失。
岑矜眉心细微一拧,深吸一口气,把这张两寸照搁回桌面书册的最高点,接而扬眼,去找上铺的李雾。
她的角度并不能很好地捕捉他,去判析他当下的状态,岑矜只能后退两步,终于找到他的脸。
少年侧坐在那,一动未动,下颚紧绷,不敢跟她有丝毫目光接触,像是固执而好笑地藏在一隅并不存在的掩体后面。
他双手攥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着,反应激烈到让现下一切昭然若揭。
整间寝室睡死一般,除了轻鼾一样的冷气风声,再无更多动静。
岑矜仰着脸,直直盯他片刻,而后收回视线。
她磕了会下唇,再度抬眼,冷声撂过去四个字:“下来说话。”
―
少年一动不动,他根本就动不了,四肢百骸全部冻结。
几秒后,他才像从冰块里脱身,有了动静。但因心绪不宁,他动作还是不太连贯,梯子险些踩空。李雾忙稳住自己,神智在这一刻也回归rou身,他一跃而下,停在女人面前,周身气息低靡。
他偷瞥一眼照片,它被放在整张桌子的至高点,如公开受刑。
仿佛能与它共情,李雾心头耻意翻腾,懊恼到无法呼吸。
他蹙了下眉,难堪地垂眼,表情愈发沉郁,甚至有一丝受伤。
岑矜神色同样凛冽,但她大胆多了。
最起码,在这场对峙中,她敢直视对方。她瞥了眼少年踩在地砖上的,瘦长的双脚:“鞋先穿上。”
李雾目光晃了晃,瞄她一下,又飞速撤回,蹲下去穿鞋。
等他重新直起上身,岑矜直奔重点:“照片哪来的?”
李雾长睫抖动一下,极力回避她锐利的审视。他无法撒谎,额边青筋暴突:“我自己拿的。”
如按下暂停键,他们之间无声也不动。
须臾,岑矜紧抿一下唇,继续问:“什么时候?”
“前年,十一月,二十二号,晚上。”李雾清楚记得那一天,他的秘密花园成立的日子。可出口却异常迟缓,他喉咙堵得太难受了,每挤出两三个字,就要停一下,好像忘记该怎么说话。
“拿我照片干什么?”他口中的夜晚在岑矜脑海中全无印象,但她基本能猜出答案。
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惧于面对,甚至心存一丝侥念。
她是说,如果,如果他可以给她一个基本及格的理由蒙混过关,那她也可以顺着台阶走下去,自此视而不见。
反正这个假期结束